五進的深宅大院,在寸土寸金的都城也是極難尋的,就是有銀子也沒處買去,方子意扶了玉潭下車,打量一眼胡同口停著的車輛,邁上了低矮的台階,就見黑漆大門上掛了雪白的孝球,大門裡哭聲震天,一屋子披麻戴孝的嚎哭著,敏哥兒獨自跪在靈前,穿了一身大黑袍子,眼淚汪汪的在那嗚嗚著。
玉潭心裡說不清的滋味,周姨娘沒了,慎哥兒這樣傷心難過,她又是心疼又是愧疚,恨了周姨娘這麼些年,那些仇恨也一筆勾銷了吧,來到靈前上了一炷香,就看到敏哥兒怨恨的一雙淚眼,玉潭心裡怪不舒服的,低聲問陪在一旁的張順家的,「慎哥兒怎麼樣了?我聽說他又生病了?他現在還發熱麼?」
張順家的忙說,「公子原來就沒好,又遇到這些事,身子骨有些吃不消呢,剛到後面歇了一會兒,公子還不知道姑奶奶過來了呢。」
說話間慎哥兒迎出來,穿了一身寬大的黑衣,越發顯得瘦弱不堪,臉色也不好,方子穎跟在他身後,慎哥兒請玉潭到後面坐會兒,慎哥兒的這處宅子從外面看普普通通,裡面的院落很寬敞,也有抄手遊廊,上面爬著一些乾枯的花藤,也是青石子的甬路,看得出前任的主人下過一番功夫的,積了雪的路面有些滑,方子意小心的扶著。
到了門前慎哥兒忙打了帘子讓二姐姐進來,一邊笑道,「我這邊兒也沒有丫鬟,那個招呼的小丫頭還是冬郎他家留下來的,姐姐來了一回也沒有好茶,弟弟太簡慢了。」
內室的擺設非常普通,硬雜木打就的几案,都是普通老百姓家裡用的,帳幔倒非常的精緻,是從府里拿過來的,玉潭看了不由得暗暗點頭,又打量慎哥兒,慎哥兒還和平時一樣,一臉的平靜,烏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緒,她竟然看不出慎哥兒傷心不傷心。
想到聽說的那些話,想到慎哥兒為了找周姨娘奔波了好幾個時辰,又昏了一回,任是誰勸也不肯聽,這孩子心裡藏事兒,玉潭眼淚先下來了,「二姐姐知道你難過,」
話還沒說完慎哥兒就打斷她,「姐夫,子穎找你說話呢。」
方子穎眨巴一下眼睛笑了,「我找我大哥說話?我怎麼不知道呢,慎哥兒你就明說讓我們哥倆出去就行了,好方便你們說梯己話。」
慎哥兒一聽也笑了,「那你們還不出去呢。」
方子意不滿的說,「有什麼話不能讓我聽了,回頭你姐姐都告訴我。」
慎哥兒看他倆出去了就笑著說,「二姐姐你過來做什麼呢,年下家裡事情又多,這大冷天的你身體要緊呢,我這邊都挺好的,我也應付得了,二姐姐放心就是了。」
玉潭拉著慎哥兒的手說,「是我求了爹爹把周姨娘送到家廟裡的,我沒想到能遇上那樣的不幸,我雖然恨過她,如今她沒了,那些恩怨我也忘了,城防司託了人到我們家,想讓你姐夫幫著說幾句好話,他們說這案子有眉目了,還求寬限些時日。」
慎哥兒聽了這話笑了,「有眉目就好,周姨娘也能瞑目了,二姐姐我如今不想在府里住著了,想借了辦喪事搬出來住,祖母那邊我是不怕的,爹爹那裡我也能應付,我只是怕母親多了心,二姐姐幫我分說一下才好。」
慎哥兒臉上帶著笑意,一點也不像傷心難過的樣子。
玉潭眼神幽暗不明,慎哥兒這孩子心裡會算計,就連周姨娘的喪事也能利用上,只是她又能說什麼呢,慎哥兒對生母無情,對她們姐弟只有夠意思,這也是周姨娘人品不端,慎哥兒也是傷透了心。
玉潭微不可聞的嘆口氣,「我娘又能說什麼呢,我娘哪裡管得著你呢。」
「母親有心病的,二姐姐也知道這些,我忽然間就搬出來住,和家裡生分了,母親難免會多思多想,鑽了牛角尖就不好了,還得二姐姐回去勸勸,上回母親把她陪嫁的那幾間鋪子都給了我,我明白母親的意思,她心裡放不下謹哥兒,舍了財想要我照拂謹哥兒,我病著也沒過去給母親請安,又出了周姨娘這件事,我身上還帶著晦氣呢,過年這些天我越發不想回去了,還求二姐姐幫我分說明白。」
玉潭不覺握緊了慎哥兒的手,「什麼帶著晦氣了。」
「二姐姐還不知道嗎?」慎哥兒嘲諷的笑了,「這話是祖母說的,說是讓張順陪著我到廟裡先住幾天,在佛前念念經,洗了一身的晦氣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