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得窗戶砰砰作響,丫鬟伸手將窗戶關上,屋裡地上銅做的青牛里,肚腹中盛著沉甸甸的冰塊。
燕京每年夏日熱的早,冰塊得從百里外的地窖中運回,小小一塊便值十兩銀子,勿用提這樣完整的,石盤大的一整塊,更勿用提屋子裡的四角,都放置著一模一樣的四隻青牛。
屋子裡涼爽又清新,靠近小几前的塌上,坐著一名美婦人,美婦人一手支著下巴,懶洋洋的瞧著面前的賬本。在這婦人的身邊,還有一名十三四歲的嬌美少女,一邊吃著加了碎冰的冰糖果子酪,一邊隨手翻著眼前小山一樣高的帖子。兩個婢子安靜的站在身後,輕柔的為她們二人打著扇。
「雨下的真大……」嬌美少女看著窗外有些發呆。
美婦人看了她一眼,道:「少吃些涼的,省的晚上你爹回來你又吃不下飯。」說罷對身邊的婢子道:「如意,把果子酪端走,這壺茶涼了,換壺熱的香茶來。」
少女雖有些不滿,卻沒說什麼,如意放下扇子。彎腰將桌上的果子酪端起,正要出門,自外頭走進個穿綢布衣衫的嬤嬤,見了她,並未打招呼,直直的往美婦人身邊走,顯然是有急事。
如意頓了頓,端著果子酪和冷茶出了門,隱隱聽到身後有說話的聲音傳來。
「……說是病的不輕……知道了三小姐的親事同靜安師太狠狠鬧了一場……」
「身體不好哩,已經病的下不了床了……」
「大夫說熬不過這個夏日,要不要告訴老爺……」
屋中靜寂了一會兒,美婦人溫和的聲音響起:「老爺最近公務繁忙,這些小事就不必叨擾他了,等空暇的時候,我親自與他說吧。」
緊接著,少女獨有的嬌俏聲音響起:「管她做什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人,什麼人家都敢攀扯。」
「別說這個了。」婦人卻換了另一個話頭,「聽說新科狀元的婦人前幾日病逝了,明日還得登門弔唁。」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同情,「年紀輕輕的怎麼就病故了,真是個可憐人啊。」
真是個可憐人啊。如意心裡這麼想著,腳步未停,托著銀盤往廚房去了。
屋子裡的夫人是當今首輔姜元柏的繼室夫人,季淑然。那少女便是首輔千金,季淑然的親生女兒,姜家三小姐姜幼瑤。
至於她們說的那位「熬不過這個夏日」的人,應當就是姜家二小姐姜梨了。
姜二小姐姜梨五年前因犯錯被送到廟裡學規矩,五年來,姜家似乎都沒這麼個人。如今家中做主的是季淑然,姜家嫡出的千金小姐也就只剩下姜幼瑤一個。首輔大人正室嫡出的千金小姐,如今就快要熬不過這個夏日,而府上上上下下卻無一人知道。
可就算知道了,似乎也沒什麼變化。
如意心中嘆息一聲,看了看手裡冷掉的茶,又能如何?先夫人已經去了,姜二小姐又是這麼個不惹人愛的名聲。
世道就是這樣,人走茶涼呢。
……
青城山上的鶴林寺是名寺。
山路雖崎嶇,山上松石深秀,茂林修竹,景色倒是很好。尤其是住持通明大師更是遠近聞名。據說在松鶴寺禱告也十分靈驗,因此許多人不惜跋山涉水來到鶴林寺,只為上一炷香。
離鶴林寺不遠,有一處庵堂。比起鶴林寺香客絡繹不絕,這庵堂則就看起來冷冷清清,幾乎空無一人。
下了一夜的雨,山風更寒,庵堂靠柴房的一間屋子裡,有女子的抽泣聲不斷傳來。
「姑娘……姑娘可怎麼辦呀……」
薛芳菲甫一睜開眼,便覺得耳邊嘈雜。她費力的動了動手指,只覺得身子沉得要命,再一動,忽然明白過來,並非身子沉得要命,而是身上蓋的被子太沉了。
棉被本來很薄,卻因為發了潮變得冰冷沉重,捂在身上難受的要命。她掀開被子,覺得胸口舒服多了,慢慢的坐起身。
身邊的哭泣聲戛然而止,就著桌上昏暗的燭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張難掩驚喜的臉,她道:「姑娘醒了!」
姑娘?
薛芳菲一愣,打量著面前人。面前的丫頭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眼睛腫的跟桃核似的,長得倒是可愛,只是瘦骨嶙峋的模樣令人看著心酸。她穿著不合身的深藍布衣,渾身上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