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侯雙手負在身後,有些遲疑地看著陳蓉。
陳蓉往常見到他,都是帶著喜悅的仰望,就算有什麼事情也是張口就交代清楚,然後等著他來拿主意做最後的決定。
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
再看屋子裡其他人……
隔著屏風,可以看見老夫人躺在裡屋床榻之上,身子是背對著外面看不見臉色,但他都進來了老夫人卻沒有轉身,連句話也沒有,可見情況並不大好——不是身體有恙,就是氣得狠了。
而屋子裡最醒目的兩個兒子——謝安瑤和謝安閏,一個一臉肅色沉默不語,見自己進來眼神中似乎有些不滿。而另一個則仍是一派天真,似乎事不關己。只是礙於大家都哭喪著臉,這才沒有像以往那樣樂呵呵的。
還有兩個女兒……
平陽侯的眼神掃過謝安瑩,沒有做任何停留,應為謝安瑩還跟往常一樣,看不出喜怒,只是沉靜地坐著,像是一座漂亮的玉雕。
而謝安珍卻是這屋子裡變化最大的人了。
平陽侯不由得繞過陳蓉,走到謝安珍面前,用懷疑的眼神上上下下審視著謝安珍。
平陽侯之所以這樣看她,完全是因為謝安珍此時的樣子太異常了。
謝安珍身穿一件紫色蝶穿百花交領長襟群,頸上手腕上和頭上陪著整套的掐金絲首飾,臉上敷著香氣逼人的桃花粉和胭脂,將她妝點的十分隆重……與這屋子裡其他只著常服的人顯得格格不入。
這到也罷了。
關鍵是謝安珍此時一雙眼睛滿是血絲,紅彤彤的像是爐灶中的火炭。精緻的髮髻也有一絲散亂,很像是剛剛跟誰推搡過了一樣。
平陽侯再細細看去,心中頓時大驚。謝安珍臉上的脂粉被眼淚衝出一條溝壑,一邊臉頰上赫然印著一個五指印記——顯然是剛挨了誰的巴掌!
平陽侯腦中第一個相反,居然是難怪她今天這麼安靜……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平陽侯瞧過謝安珍,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對陳蓉。對於平陽侯來說,比起這屋子裡其他人。陳蓉當然是最為可信的。
陳蓉四下一看,周圍都是小輩,這話也只能由她來說才妥當。
她雙手拿著那張燙金殷紅的婚書,對平陽侯微微行禮道:「侯爺。今日您上朝之後,肅王府派人送來了這封婚書。說是皇家婚書馬虎不得,先出個樣子,讓咱們瞧瞧,看過之後就按這個制定。」
平陽侯不解地點點頭。
這說法他是沒聽說過。不過也算是人家肅王府看得起咱們,提前讓咱們看一眼,分明是尊重平陽侯府的意思,怎麼就讓這一屋子人跟霜打了一般?
陳蓉見平陽侯仍舊不肯接過婚書,不得已,之能親自打開呈給他看:「原本這也沒什麼,只是……侯爺您看,這……」
陳蓉越過婚書上前頭那些喜慶吉利話兒,直接將婚書上的兩個名字指給平陽侯看。
平陽侯避之不及,目光正好落在「謝安珍」三個字上!
起初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心想著謝安珍沒錯啊,就是謝安珍啊……可不過一息之間,他便明白過來了——現在的謝安珍可不是謝安珍了!
平陽侯一霎那間猶如五雷轟頂,臉上的血色瞬間退得一乾二淨。
肅王府的婚書上,赫然寫著謝安珍的名字,這……
這究竟是寫錯了,還是……
平陽侯就算再傻,也知道這寫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若不是寫錯,難道說肅王府已經知道了真相,現在一聲不響地送來這個。莫非是對平陽侯府的警告?
想到這裡,平陽侯眼前一花雙腿一軟幾乎站立不穩。陳蓉連忙上前攙扶道:「侯爺,母親已經病了,您可不能再有事。這大事還得您拿主意才是啊……」
平陽侯努力眨眨眼睛。呼吸也開始微喘起來。
他倒是也想拿個主意,可這件事情根本早已超出他所能承受的範圍了。
將謝安瑩和謝安珍二人做了調換,就是仗著無人知道,才能圓滿成事。哪怕將來婚事定了之後再揭穿出來,到底有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家也不會輕易休掉正妻的。
可若是在這個檔口被揭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