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大運河上,碧波蕩漾。
涼風習習,兩岸垂柳隨風輕舞。
人在船上坐,船在畫中游,好一派如畫風景。
一艘商船順流而下。
一人正在船頭上迎風而立,高聲吟哦。
「我兄征遼東,餓死青山下。
今我挽龍舟,又阻隋堤道。
方今天下飢,路糧無些小。
前去三千程,此身安可保」
這人年近三十,身著洗得發白的袍子。
身軀短小,膚色黝黑,相貌醜陋,但雙眉帶彩,目有精光,顯得英姿勃發。
男子吟誦的是隋末流傳的一首民謠。
隋煬帝三下江都,勞民傷財,民不聊生。
挽舟民夫苦不堪言,作了這首民謠發泄怨氣。
只是此情此景,吟誦這民謠,不免大煞風景。
正在船首欣賞沿岸美景幾人,無不側目,都是眉頭大皺。
一名老者沉聲喝道:「史憲之,慎言!」
船頭另一側,站著一名白淨的青衣男子。
聞言朝這邊看過來,神情頓時變得陰鷙,正是東廠廠督王承恩是也。
王承恩此行山東,是奉命傳旨。
朝廷對魯王、謝氏的罪名已經核實,因此要派人到濟寧處置。
另外對吳有性的爵位也要予以冊封。
當然了,傳旨只是一個藉口,這種事情哪裡需要東廠的廠督親自出馬?
王廠公是太想念雲真人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那種。
為了獲得這個差事,他可沒少費力氣。
除了王承恩之外,隨行的還有幾位重臣。
次輔李標,還有兩位內閣大員,王應熊與畢自嚴。
另外還有來自六部、都察院的一幹吏員。
如此高規格的團隊,除了到山東傳旨,還另有重任。
雲逍以雷霆手段在山東防疫,招致地方與朝堂上的瘋狂反撲。
崇禎意識到,叔父此時暗藏的敵人無數,甚至說舉國皆敵也不為過。
更何況是積弊重重的江南?
有自己為叔父撐腰,自然不怕什麼,可畢竟有損叔父的聲望。
於是崇禎讓李標、王承恩等人,等傳旨之後,就隨雲逍下江南,輔佐他處置江南事務。
對於崇禎的安排,朝野中非議不小。
陛下這是打算讓雲逍子在江南另立一個朝廷?
不過非議歸非議,卻無人向崇禎提出質疑。
王承恩等人的船隊臨近濟寧,畢自嚴提議改乘民船,一路微服體察民情。
李標等人無不應允。
王承恩雖然不怎麼情願,可卻做不得文官的主,也只能答應下來。
那吟誦民謠的青年,是戶部的一名郎中,名為史可法,字憲之。
王承恩查過他的底細。
此人為官十分清廉,並且很有才幹,早年以孝聞名於鄉,師從東林六君子之一的左光斗。
然而這個戶部郎中骨頭有點硬,說話也是肆無忌憚,對雲真人頗有微詞,這一路上說了不少牢騷話。
史可法道:「我只是懷古而已,並非有所指。」
這艘商船的主人笑道:「現在可不是暴隋,這位先生吟的詩,可不怎麼應景。」
史可法哂然一笑,將話題轉移開來:「這次因為濟寧鼠疫,運河受阻,你們這些商賈受損不小吧?」
那商人如實說道:「運河封鎖近兩個月,南來北往的貨物,只能走陸路倒運,繞開濟寧再入運河,開銷增加了三成以上,的確是損失不小。」
史可法以手掌拍擊船舷,喟然嘆道:「為了一個濟寧,阻斷經濟命脈之運轉,導致朝廷經濟受損,民生凋敝,得不償失啊!」
話中的意思,誰都清楚。
李標等人裝作沒聽到。
王承恩眉毛一挑,臉色變得越發陰鷙。
史可法身為左光斗的弟子,根正苗紅的東林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