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左廳的歐陽修見章越如此不由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之前重元閣之事,夏使挑釁在先是不假,但夏國使者如此狂妄,也是早已有之。
西夏這幾年確實是崛起了。
辱及天子確是不妥,但引伴使提兵百萬,掃平賀蘭山此話也是不當,章越將酒潑夏使,確已授夏人口實之柄。
不過司門郎中李定等官員們也是選擇性失明,計較的都是其他官員,甚至連廚子與侍者都被處罰了,唯獨對章越一字不提。
大家心底都有計較,似章越這般前途不可限量,日後遲早是要為宰相,大家都默契地不會得罪。
但別人沒找章越麻煩,但章越卻主動找上門來了,直入政事堂在韓琦面前,不僅為被處罰的官吏打抱不平,還口口聲聲說一定要對西夏開戰。
韓琦知道章越來意,他沒怪罪章越已是不錯了,但章越反而主動找上門與他理論。韓琦不願爭執,將他推給曾公亮,便是一等委婉回絕了,卻沒想到章越一點眼色都沒有,非要拉著韓琦討個說法。
歐陽修搖頭,太沒眼色了,不過這般直率,倒似極了范仲淹,韓琦當年,相反這會令章越贏得士林公論。
韓琦坐在靠椅上,聽著章越大聲陳詞。
昨夜重元閣的是非曲直,他早已是明了,即便章越不說,他也知道曲在西夏使,有意挑釁在先。
韓琦了解西夏。。畢竟他在西夏人中可是有著『夏竦何曾聳,韓琦未足奇』之稱的奇男子。他與西夏人打過不少交道。不過正是他主持下宋軍一敗再敗,才有了後來的慶曆新政。
如今朝廷狀況不許他打。
要知道去年朝廷還虧空了一千兩百多萬貫,朝廷的錢用到哪裡去了?開支有八成以上用在軍費上。
不過朝廷花這麼多錢養出來的上百萬兵馬到底能不能打?
韓琦並非伶人出身,而是熟練政治兵事的老官僚,如今宋軍什麼情況,他是一清二楚。
何況宋朝的敵人並非是只有西夏,北面還有契丹,如今宋朝可謂一身二疾,若全力其一,難保另外之敵不會窺視。
韓琦對章越道:「當初元昊稱帝,西夏使使宋桀驁不馴,狂妄至極,時有人主張殺之,參政程琳主張古者兵交,使在其間,宣善遣之,以示大體。參政說後,也有人主張將驛站之牆推了殺之,程琳也不同意。」
「最後是仁宗皇帝禮送西使出境,世人皆贊其德也。」
西夏原先是定難軍,其獨立令當時的宋朝顏面蕩然無存。李元昊派使節至汴京宣告,十分無禮傲慢,當時的仁宗皇帝念在大國體面最後忍了,沒有殺來使。
李元昊稱帝後,本來宋軍覺得李元昊不由肌膚之疾,不足為懼,結果三川口一戰
韓琦便是好水川一戰後出任陝西經略安撫副使的,當時他是主戰的,而同時出任副使的范仲淹是主守的。
韓琦當時與范仲淹言,大凡用兵,當先置勝於度外,他就是執意要進攻,范仲淹一直反對。最後仁宗對韓琦表示了支持,接下來就有了好水川一戰戰後好水川戰死士卒的父母拿起故衣紙錢招魂言道,汝等隨韓琦而出征,如今汝死而韓琦歸,你們的魂魄會認得韓琦麼?從他一起返回家中。
韓琦聞言後不勝悲憤,駐馬掩面而泣,之後這一幕無數次在他夢中重演,令他良心愧疚不安,也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恥辱。
面對慷慨陳詞,不可對西夏示弱的章越,韓琦仿佛看見了當年那個自己這一刻他仿佛看了涇州時老少齊哭那一幕,他胸口堵塞幾乎不能呼吸。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章越身上時。
章越講了好一通話,而韓琦突然言道:「章度之本相」
突然韓琦捂住胸口
章越突見韓琦臉色蒼白至極,連忙道:「相公」
韓琦擺了擺手,繼續道:「度之,你在三司麼,我與你算一筆帳,當初寶元前,陝西歲入錢糧一千九百七十八萬,歲出一千五百五十一萬,自西夏開邊釁以後,歲入三千三百九十萬貫出三千三百六十三萬貫,你算算這邊事一起,要用出多少錢糧?」
「倘若契丹再趁火打劫,又是如何?」
四百四十三章 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