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夜未眠的官家拿出流民圖及鄭俠的奏疏給王安石過目後問道:「卿識得鄭俠否?」
王安石道:「正是臣門下。」
王安石細看此疏,臉上浮現出悲哀莫過於心死的神情。先是曾布,後又是鄭俠
片刻後他道:「臣請陛下罷臣之位!」
官家對王安石道:「朕不許只是新法至此當稍罷。」
王安石點了點頭,其實罷了新法,與罷了他的宰相沒什麼區別。
他一生的心血皆在於此,沒料到竟為一幅圖而罷之。他殫精竭慮,橫身當天下之譏,沒料到卻落了這個下場。
翰林學士呂惠卿欲言又止,他知道如今風頭不對,強行幫王安石說話只有將自己陷進去。此刻他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鄭俠背後的動機。
沒錯,用馬遞再通進銀台寺直抵天聽。鄭俠一個卑官怎麼懂得其中運作,肯定是幕後有人在指示。
想到這裡,呂惠卿看向一旁的馮京,曾布。
三司使曾布則目光不忍,他的妹妹嫁給王安國,所以從王安國那聽過鄭俠有可能上疏之事。
他如今被呂惠卿逼得透不過氣來,連王安石近來都對他冷淡了許多,在得知鄭俠上疏之時,他的心底何嘗沒有一點快意。
自己調查市易司明明是王安石首肯的,依他的意思上疏給官家,為何卻到了這般田地。
可是新法確實是自己協助王安石實施和推行,期間他已是得罪了不少舊黨官員,變法一旦廢除他又能向何處去呢?
曾布掃過一旁的馮京,韓維二人的神情也不同。
馮京面上似有些驚訝,還在那皺眉思索。
而韓維臉上則有些快意,負手立在那。
立在堂中的王安石則有些木然,特別是聽到天子要變法中止的言語時,他一言不發。
韓維抓住時機道:「陛下,如今當先令開封府停免行錢,由三司重察市易,司農發常平倉,停息青苗,免役錢追討,罷方田和保甲法」
韓維每說一句話,都是一記重錘砸在王安石的心上。這些新法都是數年來他一條條落實下去,費了他無數精力。
有什麼比眼睜睜看自己心血被毀還要難過的事?
至於呂惠卿臉色也不好看,三司追查市易就是讓曾布全面調查呂嘉問之事,到時候對方豈會手下留情。
官家聽了韓維的話,又看了王安石一眼,王安石依舊一言不發。
沒有半句求情或暫緩之言。
要說以往新法推行上任何有些細節不妥的地方,王安石都要當殿與人爭個不休。
如今因為一張流民圖,王安石不說話了,如同自己完全躺倒,任由對方毆打一般。王安石不出聲,呂惠卿也不說話。
韓維道:「還有一事便是請下詔向四方求直言!」
呂惠卿眼皮一跳,韓維這招夠狠,如同用四方的輿論逼迫王安石罷相,廢除掉新法。這韓維看來是早有預謀。
王安石仍是不說話,繼續任由韓維如此施為。
這時候曾布出班道:「臣請將京外的流民各募作本州禁軍。」
官家見曾布臉上有痛苦之色,對於他的心情似有了解。
而一直不說話馮京終於開口了:「還有一事熙河必須罷兵,讓章越速速回師!」
在此場之爭中保持著中立的吳充則反對道:「如今章越正在青唐城下苦戰,一旦貿然撤兵若是為敵銜尾追擊,則有全軍覆沒之憂。」
馮京則道:「熙河用兵為不妥之事,這才令大旱至今,若是熙河不罷兵,就算殺了鄭俠十次,也不會下雨。」
吳充聞言無言以對,對方將這帽子扣死了,自己還有什麼話說。
吳充看向王安石,本希望他能說句話,哪知對方仍是不言語。如今在熙河用兵上,是章越,蔡延慶,蔡卞數人用事,而在市易司上是呂嘉問,吳安持二人用事。
這種我兒子,你女婿加我女婿的搭檔,搞得二人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儘管共為宰相後二人分歧越來越大,但利益還是相關的。
新法一旦廢除,不僅王安石一黨受累,吳充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