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府上,來賀章越升任史館相的賀客中。
章俞獨自一人坐著,他遠遠看著廳堂中,這一幕場景真是頗為吃味。
章府賀客往來,眾人都是笑容滿面地談論著事。而他章俞獨自一人坐在牆角,也沒有人招呼。
對於一位雖致仕多年,但兒子得拜內製官員而言,無疑是很不自在的。
躊躇片刻,章俞搖了搖頭口中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快要入土了,何必丟這個人呢?
章俞終是欲起身離去。
但這時候彭經義尋來對章俞道:「丞相這會有閒暇了,往這邊來。」
章俞馬上露出大喜之色,應了一聲跟著彭經義身後。
他跟著彭經義繞過賓客盈門的正廳,而是從側面帶到了一處花廳里。
但見此間數名僕從垂手而立,默不作聲。此外沒有名貴花木布置,甚至十分簡樸,絲毫不像是堂堂宰相會客之處。
到了花廳里,見到章越坐在圓桌邊,正拿著湯匙舀著一碗粥送入口中。一旁一名年輕的士人正給他念誦著公文。
章越一面喝粥,一面對章俞伸了伸手,章俞知趣地坐在一旁不敢打攪,但又生怕聽去了機密,不由有幾分坐立不安。
但章越沒有迴避對方的意思,章俞聽得大概原來是蕃酋阿里骨請求朝廷封他為刺史之事。
章越舀著粥對那名士子道:「少游,你替我回復阿里骨,若他能在河西走廊有一席之地,我再為他請官。」
那名叫少游的士子稱是退下。
章越匆匆扒了兩口粥將碗一擱,然後對章俞道:「叔父,你有要事尋我?」
章越拿著巾帕擦著嘴。
章俞見章越忙成這般,愧疚地道:「今日是丞相任史館相之日,故冒昧前來。」
章越本想道了一句『章惇如今好大本事,何必來尋我』,不過這話他沒道出口,這與他仁厚的人設不符合,所以沒說話。
章俞忙道:「今日惇哥兒沒去拜會,自是他不是,我也知以往我對你有些對不起的地方」
章越看向章俞道:「叔父,這麼多年了,這事再提也是無益。你若當年肯與我這麼說,我想也不會有今日,甚至還有些感動。但這話現在聽來多少有些難為叔父你了。」
章越苦笑著搖了搖頭,章俞道:「丞相當年之事當年之事只怪我。」
章越道:「有叔父這話便算了。」
「如今我與惇哥兒同朝為官,我們二人雖政見不合,但純屬於公事之上,無害於兩家的私交。不過私事上我們也沒有干係。」
「我知道惇哥兒性高氣急。你放心,私下裡我遇到上惇哥兒,主動相避就是。」
章俞聞言一副難以啟齒之狀,章越訝道:「怎麼還有別事?」
章俞道:「丞相實不相瞞,如今有一刁民跪在大理寺門前,告我侵吞他家的民田。」
章越不由蹙額,自己還是自作多情了,且低估了這位好叔父的臉皮厚度,強行忍住命人立即端茶送客的衝動。
章越道:「我聽說過,此人似攔路告狀,還被惇哥兒拿進京里了是吧。」
章俞急道:「此人一派胡言,欲構陷大臣。是大理寺的周之道不依不饒,非要置惇哥兒於死地。你也知道惇哥兒這些年為官,他性子急,得罪的人著實不少,故而有人要陷害他。」
「偏偏當今昭文相與惇哥兒不對付。」
章越心知王珪極不喜歡章惇。
章惇性子傲,才華高,能力強,對事事庸庸碌碌,求於守成的王珪極為不滿,口頭得罪頗多。上次章惇因蘇軾的事大罵王珪,不過是其一罷了。
王珪雖沒什麼昭文相的樣子,但畢竟是首相,面子多少要給些的。
這次借著章俞在民間侵田的事,王珪暗地裡大做文章。其實王珪此人外柔內也柔,辦起事來綿綿密密的。
一個人政治能力和政治鬥爭水平是兩種概念,總有年輕人覺得老領導能力平庸而看不起對方,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老領導都是殺人不見血的。
章越為官不怕與王安石翻臉,因為對方是君子
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兄弟相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