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遵化縣雖然距離京師不遠,但因為緊挨著長城,所以每年夏秋兩季都要備邊。
備邊就是防止長城外的韃子和北虜越過長城。
可能很多人要問了,剛剛王彝不是說了嗎?北虜入寇,都是從遵化兩邊的長城防禦薄弱處繞行,遵化基本上是沒有危險的。
有這種疑問,那是因為對長城缺乏基本的了解。
長城其實並不像城池那般高,為什麼千百年來,在冷兵器時代一直被各個王朝用來抵禦北部草原、漁獵民族的入侵呢?
那是因為長城其實不是防人的,長城是用來防馬的。
草原、漁獵民族最擅長的是什麼?
是騎兵作戰,長城讓馬不能輕易進入長城內,那些北虜也就失去了機動作戰的能力,威力自然大大降低。
所以,遵化這一段長城雖然沒有大規模的北虜入侵,但卻有不少邊民偷偷越過長城來關內打草谷。
尤其是快要入冬的秋天,這個季節,遵化段長城外的女真各部,白天還是朝廷的順民,晚上就摸進了各種劫掠,搞得沒上任兩年的朱淵都快神經衰弱了。
如果僅此而已,事情還算好辦,秋收季節,各村各堡組織人手,沿著長城放哨即可,看到狼煙,附近的薊鎮駐軍會派人來清剿,大不了花些銀子,總不會死人。
所以問題來了,第二患就是薊鎮。
薊鎮的人馬十多萬,算上仆兵,約莫有二三十萬。
這些人除了在遵化東邊的駐地駐紮之外,還分散在各處。
這年頭,當兵的未必比土匪強,到了夏秋兩季,朱淵這位遵化縣的縣太爺就要四處走動,將遵化附近的各軍頭都拜訪一圈。
說是勞軍,實則就是花錢買平安。
朱淵上任的第一年不懂行情,沒有去拜碼頭,結果遵化下面的十幾個莊子和塢堡都被來歷不明的強人給屠了。
金銀糧草被洗劫一空,牛羊牲畜也不見了蹤影,最可恨的是,這夥人搶完東西,還將水井填了,人全部殺死。
朱淵那時候還傻乎乎地以為是北虜來了,慌忙報告給薊鎮總兵。
誰知求見數次都不得其門而入,最後還是有看不下去的人提點,他才知道,原來幹這種喪盡天良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薊鎮下面的各地軍頭。
聽到這話時,周弼臉色已經變了,從軍這麼久,他也算見識過不少黑暗的事情了。
但是自己的軍隊滅殺搶掠百姓,這還是他聞所未聞的事情。
「為什麼不寫摺子彈劾?」周弼黑著臉質問朱淵。
朱淵苦笑一聲:「寫過,怎麼沒寫過?但遞了幾次,衙門的驛差都被殺死在路邊!幾次一搞,我也不敢再派了!」
「甚至有一次,我在後衙一覺睡醒,驛差的腦袋就放在臥室的茶几上」說到這,朱淵臉都白了。
徐鶴皺眉道:「這件事後來怎麼辦的?」
「後來我跟縣衙的老吏混熟了,對方才告訴我些門路,薊鎮在遵化附近有兩個游擊的隊伍,一個駐紮在東邊的三屯營,一個駐紮在西邊的馬蘭峪關!我從前年起,每年送馬蘭峪關的游擊一千兩銀子,從此之後遵化就沒發生過以前那種死人的事!」
李彝好奇道:「為什麼只送馬蘭峪,不送三屯營呢?三屯營的人不來鬧事嗎?」
朱淵喝了一口酒苦笑道:「咱們把銀子給了馬蘭峪的游擊,他當時告訴我派去的人,從今往後,遵化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讓我不必再往別處使銀子了!」
周弼冷笑道:「盜亦有道啊!」
朱淵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這些銀子都是百姓們湊的,他們湊了銀子,我只能從稅銀里按火耗算。現在整個遵化,百姓們是安全了,但衙門裡可就遭罪了,我這縣令估計也當不了多久了。」
朱淵這裡的意思要解釋一下,國家稅收以前是收實物稅,後來改為折色銀兩。
因為從實物變為銀兩,有價格波動的消耗,以及銀兩匯鑄成銀塊解送戶部,在匯鑄時還有損耗,朝廷是默認有折損的。
這就叫做折色。
國朝這麼多年,火耗銀年年在增加,其實這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