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管是兩人私下見面,還是在徐嵩府上,顧守元看到徐鶴,從來都是以老師自居,從不會站起迎接的。
但今天的他竟然起身相迎,這讓徐鶴既覺得意外,又心中明白這也是情理之中。
顧守元原本是皇帝最看好的年輕官員之一,在他的童年,如徐鶴的老師李知節還在做揚州通判這樣的小官時,他已經放了一任學政,還在詹士府任左庶子一職。
也就是說,別人都還在努力熬資歷,他都已經被預定內閣的席位了。
當然,這裡有考試成績的原因,但更多的是顧守元的能力和皇帝的信任。
但經歷了齊王篡政一事,顧守元的處境變得微妙且尷尬起來。
若是純臣,顧守元絕不應該接受齊王的邀請出任內閣閣臣,最少,沒有皇權背書的閣臣,無論齊王黨最後的結果如何,他的這一段歷史都是會被人詬病的。
對顧守元來說,更殘酷的是,事情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至正帝醒了,齊王慫了,搞笑的是齊王剛慫,至正帝又昏迷了過去。
可就在至正帝醒來之後,卻把秦硯晾在院中,指派顧守元去跟蔡隆這樣的反賊當面切割。
如此一來,他既在傳統儒臣心中,變成了可以為了前途,不擇手段的人;又在齊王黨心中,從能臣變成了不可靠的人。
要不是徐鶴今天提議讓雙內閣共同理政,這會兒,顧守元的人身安全都會成為大問題。
其實徐鶴讓雙內閣並行的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挽救顧守元岌岌可危的地位和局面。
「亮聲,為師真的是哎!」就連顧守元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描述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說倒霉吧,還真算不上,他顧守元如果沒有野心,那也不至於落得如今這個下場。
說他奸猾吧,又太過了。
顧守元在徐鶴看來,其實是一個現實主義者。
儒家的那些條條框框在他的眼裡不過是考試的敲門磚,這個人做事目的性很強,追隨徐嵩如此,離開徐嵩也是如此。
但不可否認,他答應齊王張璨的邀請入閣,閣臣的位置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應該是想在這種困難的時候,做一些事情。
徐鶴也了解過了,這些天來,若不是顧守元日夜顛倒地維持住京師的局面,估計早就出大亂子了。
而現在京師缺糧這麼多天,卻只死了三十多個老弱,不得不說其人還是實心任事的。
想到這,徐鶴道:「老師,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咱們都是被事趕事的推著往前走」
顧守元聽到這,整個人明顯鬆弛了不少,他嘆了一口氣,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多歲:「雖然並非我願,但實在心中難安!」
他的這句話,其實可以理解成,本以為皇帝是肯定死了,但沒想到竟然出了這麼大一個轉折,現在他的心裡也很忐忑。
徐鶴點了點頭開門見山道:「老師,我估計,將來不管誰當首輔都不會給你在內閣留一個位置的!」
這句話其實徐鶴不說,顧守元心裡也很明白。
「既然如此,老師不如激流勇退,去南京!」
顧守元沒想到徐鶴竟然直截了當給出了他心中問題的答案。
「對,去南京!」
顧守元道:「可是去南京,士林嘲笑、言官攻擊怕是還是」
徐鶴點了點頭:「但好歹您不會擋別人的道,將來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顧守元苦笑道:「別安慰為師了,皇上和齊王對我都不會再信任了!為師與其去南京受辱,還不如直接掛冠而去,落得一個灑脫之名!」
徐鶴卻搖了搖頭:「國家正值用人之際,我觀吳首輔小事俯首,大事唯唯,恐難再勝任首輔一職,將來定然是要去職的!」
「秦閣老黨徒已被陛下用各種手段犁了幾遍,再加上早前聲名狼藉,故而也不可能久留!」
「楊博楊閣老貌似耿忠,實則私心也不小,再加上他性格直爽,很容易得罪人,恐怕就算他當上首輔,也做不了多久。」
「我大伯他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好,如果再年輕十歲,估計首輔之位尚可擔之,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