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到惠娘處時已是黃昏時分。
隨安和東喜正在後宅院子裡陪沈泓玩耍,旁邊幾個丫鬟小心侍候著,惠娘坐在院子中間的藤椅上,閒適地看著眼前一切,難得今天天氣不錯,近來京師受寒流籠罩,孩子已經好幾天沒出過房門了。
「老爺。」
見到沈溪的身影出現在月門前,惠娘連忙起身相迎。
沈溪穿過門廊,微笑著向惠娘走去。
隨安和東喜有些害怕,趕緊進了屋子。
沈泓一路小跑過來,到了沈溪身旁,輕輕拉了拉他父親的衣服下擺,隨即好像擔心被壞人抓住一樣,飛也似地逃走了。
「這孩子,怎麼能如此對他父親?」惠娘說了一句。
沈泓回過頭來,笑容燦爛,他知道這年歲的孩子,玩是天性,非常希望有人陪他一起嬉鬧。
沈溪衝著躲到假山後探頭觀望的沈泓做了個鬼臉,然後看向惠娘,問道:「衿兒呢?」
「正在裡屋算賬,趁著今天天氣好,我們姐妹把這些日子商會來往賬冊過了一遍。我有些頭暈眼花,出來散散心,剛好碰到老爺……不想老爺竟把那兩個丫頭給嚇回屋去了。」惠娘說著,語氣中不知不覺帶上一絲愁緒,想必是對隨安母親的愧疚心理所致。
沈溪疼惜地將惠娘纖腰攬過。
惠娘當著丫鬟的面,羞怯地低下頭,但她實在擰不過愛郎,最後只能任由沈溪擁著進了屋子。
李衿聞訊出來,向沈溪行禮:「老爺來,妾身未及遠迎,請恕罪。」
惠娘沒好氣地道:「老爺又不是稀客,這麼多禮作何?相信老爺早就煩了這些繁文縟節,還不趕緊過來陪陪老爺?」
或許是被沈溪攬著,走路不方便,惠娘抽身離開,然後招手讓李衿過來幫忙分擔。
沈溪笑著坐下,李衿隨即鑽進他懷裡,這一次沈溪卻沒伸手,李衿委屈地看向惠娘:「姐姐,你看……或許是妾身不討喜,老爺連抱一下都不肯,只喜歡姐姐……」
「臭丫頭!」
惠娘嘴上罵了一句,但臉上卻呈現笑容。
看著眼前姐妹情深一家和睦的景象,沈溪心中一片溫馨,這時惠娘問道:「老爺今日為何這麼早便過來了?朝事可已處置完畢?」
沈溪道:「陛下已許久未過問朝政,今日好不容易舉行午朝,在乾清宮賜見朝臣,商談國事。我出席完朝會,陛下又私下接見,就沒有再去衙門辦公,直接到你們姐妹這兒來了。」
惠娘微微點頭。
對她來說,沈溪作為朝中重臣,面聖不是什麼稀罕事,李衿望著沈溪的目光中滿是崇拜,畢竟對普通人而言,面聖尤其是皇帝私下賜見是非常神聖的事情。
沈溪道:「惠娘不問問陛下說了什麼?」
「朝堂的事情,跟妾身沒有關係,妾身不想過問這些。」惠娘顯得很識大體,「妾身只是個普通婦人,在家相夫教子便可。」
沈溪笑了笑,道:「這次陛下說的事情,跟惠娘有關……是關於財稅和軍費的事情……」
李衿搶白:「老爺,來年那場仗,真的要打?」
「暫時看來確實如此。」
沈溪道,「距離明年開春還有些時日,局勢或許會有一些變化,但陛下和我的心思一樣,都想平定草原,徹底解決北方邊患,這樣不但能為大明帶來長治久安,更能讓百姓免除後顧之憂,全力發展經濟民生。」
「可是要打仗哎!」惠娘嘆了口氣。
對她來說,只要動刀兵就不是什麼好事,尤其這場戰事涉及到她的親人。
沈溪作為主要策劃者,註定了不會抽身事外,要是這場仗最後出了什麼問題,沈溪都會背負責任,禍及家人。若沈溪在戰場上有個好歹,那就更加讓人絕望,沈家以及惠娘都會失去依靠。
李衿則顯得很支持:「打仗也好,一旦出兵,牽涉到的糧草物資將會是天文數字,到時候咱們商會就有大買賣做了……老爺是想讓咱們主動去兵部洽談生意嗎?」
沈溪搖搖頭:「這次可不是做生意,而是納捐……今日朝會上,以謝閣老為首的文臣沒有同意陛下增加軍費開支的意見,連工商稅改革也都被擱置,無奈之下陛下跟我私下議定,以籌措軍餉為由,給予京師商賈便利,以此開商稅改革先河。」
「哦。」
李衿點了點頭,不過她眉頭依然皺著,顯然沒聽太明白。
惠娘道:「老爺是要折騰京師商賈嗎?現在形勢變化太快,劉瑾當初多大的權勢,說倒就倒,京師商賈已經不起折騰,現在很多地方商會都主動退出京師市場,因為這裡的水實在太渾了!」
言語間,惠娘並不支持沈溪從商人手中募集錢糧,在她看來,自己作為商賈一員,必須要為商人的利益說話。
沈溪臉色沉了下來,李衿看出氣氛不對,馬上緘口不言。
沈溪嘆道:「我做這些,就是想有所改變……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身份,公然推行改革未免太早了些,大臣們不會信服,尤其是謝閣老,他一手提拔的我,很多時候我都得尊重和遷就他的意見……結果就是什麼事都做不成,只能隨波逐流。」
惠娘和李衿都沒說什麼,對她們而言這一切實在難以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