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不說,她還是想出了這個辦法。倘若他不曾將她教導得出色又聰穎,或許她不會動上此念,或許……她就能活下來。
大黑天小心翼翼道:「凝不出人形會怎樣?」
「與天同化。」長天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望著天空怔怔出神,「從此不知何謂『本我』。」
大黑天頓時倒抽一口冷氣。沒有了意識,那和死去有甚區別?他不禁想起自己和汨羅揀回懷柔上人的遺石,而後在天外世界試驗場中喚醒巴蛇的那一幕。如果天外世界的天道不曾默許他們這樣做,巴蛇是不是也醒不過來,從而化作天道的一部分?
想來天外世界的天道沒有那麼好心,大概是巴蛇和它談過什麼條件?
神王此刻,是不是正在步上巴蛇的後塵?只是他沒有長天那麼幸運,無人能把他喚醒了罷?大黑天心底倒覺得,其實這樣最好,神王大概在法則界輸給了巴蛇,與其活著出來再受折辱,不若如今這樣求仁得仁。臨到末了,終是為了這天底下的人力挽狂瀾、捨身補天。
大黑天嘴巴朝前方一呶:「現在怎辦?」他是老底兒盡出,沒招了,一身神力損得七七八八,只得眼睜睜巴望真神的本事。好在天地的傾頹像是暫時中止,他們才有功夫說上幾句話。
面對如此威勢,連大黑天這樣的神境都生出了身為螻蟻、無力回天的嗟嘆。
「我可保二十六州平安。」她走了,長天心底最後一股子熱氣也沒了。可這是她消逝之前的遺願,他必然要拼盡全力辦到。
倘非如此,他早就心如枯槁。寧小閒實在太了解他了,就連最後的要求,實則也是為了他。
長天說罷,執出南明離火劍。劍上已不復紅光和灼熱,反而閃動柔和的金光。
他將神劍扎入地下,直至沒柄。於是金光從劍上一圈圈漾向四面八方,仿佛池塘里被春水吹皺的漣漪,似慢實快,卻在短短兩個時辰內就覆蓋了二十六個大州。
金光所及範圍內,天頂黑洞的吸力不再作祟,山川不再變形,生靈也不再受驚擾——萬物似乎各安其位,除了天變留下來的破碎殘垣。
二十六州恢復了原有的天秩。雖然同樣是末日景象,比起金光之外的世界,這已經很好很好了。
「天上這黑洞,不會消失了罷?」這話不是大黑天問出來的,而是汨羅。顯然烏謬在察覺外界的變化後,及時撤銷了自己化出來的避難空間,將所有人重新放回了神山。
長天搖了搖頭。二十六州,這是他的極限了。「它會一直存在,並且緩慢擴大,終有一天……」
「不是我變得更加強大、代行天職,就是它吞噬掉我們腳下的土地。」長天面上終出疲憊之色,慢慢闔目。畢竟他和神王爭鬥在前、彌合天條在後,即便神力如瀚海,這時也快要見了底兒。
寧小閒身殞道消,他是強弩之末,而神王早就油盡燈枯。
他不會忘了,誰是始作俑者。烏謬帶著素赤銅、曹牧走了過來,長天轉頭望他一眼,眸光淡漠如寒潭:「找出陰九幽,我就允許蠻人在此安居。」他要分心對抗天災、維護二十六州秩序常在,就不能時時盯住人間,何況陰九幽那廝狡猾成性,想逮住他也只有同樣奸猾的人方可。
汨羅、烏謬都是極好的獵手。
他聲音冷硬如堅冰,烏謬卻不會錯看他眼中的憤怒、嗜血和懊悔。他也曾飽受這些情緒煎熬,而今被這些心魔所困的人換成了世間僅存的真神。
烏謬目光微黯,望了望天頂的黑洞,卻毫不猶豫應了一聲「好」。他本就提起一口氣,要過來討論蠻人今後的生存問題。畢竟,僅存的二十六州雖說同處於撼天神君和神王兩大真神的共同庇護下,可是有知有覺、存在於世的只剩撼天神君了,不徵得他的同意,蠻族在這世上才當真叫作沒有立足之地。
無論巴蛇開出什麼條件,他都必須應下。
他也明白,這一聲應出,就意味著蠻人爭奪南贍部洲的這一場浩大戰爭,徹徹底底失敗了。上下幾萬年、無數人的心血,都化為烏有。
但凡還有一絲血性,蠻人都不會甘心。可是連苟活下來都要仰人鼻息,還不叫認慫麼?
所以他只能道:「一言為定。」
長天不再理會旁人,往前走出幾步,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