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軒瞅了一眼正躺在那張臨時「床」上的黑衣少女,在火苗的烘烤下,那濕漉漉的衣服正不住地往下面滴水。
得趕緊給她換身衣裳才行,身中糖毒的人,最易為濕寒所侵襲,照此下去,這丫頭沒被毒死,怕也要凍死了,左軒這樣想著。
他目光落在了畫像後面通往上一層樓的樓梯上面。依照對苗族吊腳樓的了解,第三層應該就是主人的起居室了,若是如此的話,衣物被褥什麼的多多少少總會有些吧。
想到這,他踏上了樓梯,徑直往上探尋。
待走到頂樓屋外的懸空走廊時,忍不住駐足遠眺,才發現這暴風雨來得如此迅猛,雨水嘩嘩由天空往下傾倒,像天河決了口子一樣。狂風卷著珠簾般的雨絲,像無數條嗜血的鞭子,狠命地抽打著眼前的這片脆弱的醉芙蓉花林,但見殘缺的花瓣片片掉落。
左軒正抱怨這該死的暴雨毀了眼前極好的景致,突然發現閣樓後面卻也有一條青石曲徑,像女子翠煙衫上的絲帶一樣綿延至不遠處的一片沃野,那片沃野長滿灌木,被一株一株的醉芙蓉花樹團團包圍著。
左軒大喜,不顧外面滂沱的暴雨,順著走廊後的扶梯急奔下去。依著那青石小徑,不一會的功夫,就到了那片沃野旁,放眼望去,灌木叢下面,生長的竟然都是左軒魂牽夢繞的苗族草藥,這分明就是一座隱藏在深深花林中的的苗藥圃啊。
原來左軒所處的地方名叫「芙蓉渚」,為湘江經長沙郡郡治臨湘城最大的一個沙渚,長約十華里,有「十里芙蓉,艷絕清秋」的美稱。
這兒正是那長沙定王劉發的生母唐姬的埋骨之地。唐姬姓唐名芝,乃是一位貌美如花的苗族女子。當年五溪蠻王作亂,景帝御駕親征,為唐姬美貌所傾倒,遂納入宮中。
起初,景帝對唐姬寵愛有加,不久唐姬就懷上了龍種。然而善良單純的唐姬很快就感受到了後宮的殘酷宮斗,受到了以皇后為首的眾妃子的傾軋,再加上她出身蠻夷,苗女身份低微,漸漸地,景帝開始冷落了她。
唐姬並未在乎那些虛假的名位,只一心將那龍子劉發撫養成人。後來,劉發被景帝冊封為長沙王,唐姬失去了精神寄託,鬱鬱寡歡,天天以淚洗面,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劉發自小與唐姬相依為命,母子之情不言而喻,於是冒死請求景帝允許將唐姬遺骸迎回長沙國厚葬,景帝內心亦有愧,便允了劉發的請求。
漢朝以孝治天下,喪葬講究事死如生。唐姬喜清淨,素雅如秋,劉發便將其安葬在了隔離世俗,年年秋色的芙蓉渚,他了解母親一生思念苗寨的心愿,乃於墓葬旁邊建了一座苗族吊腳樓般的「芙蓉閣」。唐姬在入宮前是一位苗族醫女,喜歡採集苗族草藥,於是劉發又親往湘西搜集各種苗族草藥,在「芙蓉閣」旁建了一座苗藥圃。
劉發認為是自己給母親帶來了一生的厄運,自覺無顏祭拜母親,但又抑制不住對母親的思念,於是在芙蓉渚南邊的定王山建了一座「望母台」(即定王台),北望芙蓉渚,遙寄相思情。
為不打擾母親的清淨,劉發宣布「芙蓉渚」為長沙國禁地,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踏入,連掃墓打理「芙蓉閣」和苗藥圃的僕人也只能居住在芙蓉渚對岸,每天傍晚時分,擺渡入渚清掃修葺(而今天這滂沱大雨早已讓湘江漲起了洪峰,渡船怕是也難以過來了)。
劉發以後,代代長沙王都謹遵定王遺命,視「芙蓉渚」為長沙國禁地,後來劉發的六世孫劉秀建立了東漢王朝,更是將「芙蓉渚」連同「定王台」一道列為皇家禁地。
尤其是那「定王台」,由於有著「登定王台以定天下之王」的名號,東漢皇帝登基都要親登定王台祭祖。於是一年四季,無論颳風下雨,「定王台」都會有重兵守護。
左軒採摘好所需的草藥以後,先是將外敷藥搗碎敷在那少女肩胛傷口處,又興致沖沖地架鍋煮起了內服藥。
煮藥的間隙,他還是進入了那第三層的起居室,這裡依舊是簡單素雅,只有一張牙床,一個黑漆衣櫃而已。
屋外的懸空走廊,裝有一具精緻的「S」型的曲欄靠椅,左軒知道,這便是苗族的「嘎息」,又稱「美人靠」,乃是苗族姑娘們挑花刺繡,向外展示風姿的地方。
不管三七二十一,左軒將床上唯一的一床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