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因為一種偶然,一段時間沒有想起,就會以為自己全然忘記,但某一天因為某一事物而觸及,那些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又會生動的浮現在眼前。
已經二十年過去了,就連陶沖村的老人都快忘記後山那個水庫的存在了,沒有想到在猝不及防中又重新回到了身邊。
夏天的天氣變化總是那麼快,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天空就下起雨,雨下的很大,風颳的很急,可以說是風雨飄搖。
雨這麼大,風這麼急,那單薄的傘,更本無力支撐,出門剛撐開,就被大風颳跑了,不僅沒有遮到雨,還搭上了一把傘。
天灰濛濛的,遠處煙霧迷濛,連綿的青山在迷霧當中半隱半蔽,若隱若現,看不真切,整個天地陷入一個混沌之中,仿佛天地未分,還在最初的萌芽階段。
後山的水庫里還有十來具屍體等待著打撈,所以即使下再大的雨,村民們也必須上山。
陶沖村的山很堅固,所以並不用擔心會發生什麼泥石流。
劉冬梅領著一群哭哭啼啼的婦女,在旁人的攙扶下,披著蓑笠,冒著大雨,上山了。
水庫還是那個樣子,幽藍的發黑,豆大的雨點打擊著水面,一道道漣漪蕩漾開來,混在一起,像是一鍋煮沸了的開水。
白花花的屍體就隨著水中的波紋蕩漾,搖搖的晃動。
看著孩子的屍體,那些喪失孩子的父母直覺的天昏地暗,好多爺爺奶奶都暈了過去,人群又是一陣慌亂,把那些暈倒的人送回村子。
余有旺那張隱藏在斗笠下的老臉緊緊的繃了起來,望著那年輕的白花花的一堆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動手吧,大家都小心點,現在風雨大!」
余有旺喊的很大聲,但是在風雨中,他的聲音還是顯得那麼弱堪堪傳到眾人的耳朵。
村裡的壯漢,脫掉身上的衣物,在腰間系了一條長長的麻繩,繩子打結的時候,打的都是活結。
然後把從山下帶上來的竹子扔進水庫,最後才拿著一條備用的繩子,慢慢的下了水,扶著漂浮的竹子,慢慢的靠前。
等到靠近屍體的時候,也不觸碰屍體,拿著另外一條繩子,系在屍體的腳腕處,這次打的是死結。
錢有有沒有上山,等他從睡眠中醒過來的時候,打撈隊伍已經回來了,他的父親錢秀田已經洗過熱水澡了,正坐在廳堂中望著屋外的大雨,愣愣的出神。
「爸!」
錢有有的一聲叫喚把他從神遊中拉了回來。
「有有,睡醒啦!」
錢秀田臉上露出了笑容,只不過笑的有些牽強。
「爸,彭飈他們是不是死啦!」
錢有有的心中已經有了死這個概念了。
錢秀田沉默了許久,然後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嚴玉梅端正飯菜從廚房出來,看見錢有有,立馬問道:「有有,媽問你一件事,你身上的那些血跡從哪裡來的?」
錢有有臉色不變,很自然的說道:「茅草割的,後山上的茅草格外的堅硬鋒利,跟刀子一樣,隨便一碰就有個口子。」
「你以後不准去後山了!知道不!」
嚴玉梅臉色稍緩,農村孩子身上割個小口子是正常現象,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知道啦!」
錢有有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然後一家人默不吭聲的吃飯,氣氛有些沉悶。
飯後,錢有有拿著小板凳坐在屋檐前,外面下著大雨,實在是出不去,只能乖乖的呆在家裡。
不知道為何,錢有有感覺自己望著外面的世界與之前有些不同,他能看到之前看不到的東西。
一點點的雨滴從眼前飄落,重重的砸在地面,從雨滴和地面接觸到的地方立刻會升起絲絲縷縷的灰黑色的煙氣,然後直達天空,和雲層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錢有有的目光跟著煙霧升到天空,他感覺那厚厚的雲層中有什麼東西存在,但是看不真切。
此刻屏息凝神,精神格外的集中,整個陶沖村雖然處在霧靄當中,但是在錢有有的腦海里中的陶沖村卻格外的清晰,這一刻他仿佛和陶沖村融為了一體。
院子角落那堆柴火里有一隻灰色的大老鼠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