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敏這次沒猜錯,曹家老太太和太太都沒生氣,至少是看上去沒生氣的樣子。
李老太君從正中央主位的座椅上欠了欠身子,拿手指頭指著右手邊的第一張椅子,嘴裡邊客客氣氣說道:「毓敏格格來這邊坐。請恕老身歲數大了些,腿腳兒不大靈光,沒能夠親身相迎,還請小恩主擔待著些。」
毓敏沒想到老太太竟會這樣來講開場白,一時無力吐槽,只好乖乖地走了過去。
馬夫人倒是青春年紀,再沒個大咧咧坐著擺譜的藉口,趕緊搶在了毓敏的前頭,把西首第一把椅子的扶手輕輕拉了一拉,算是依禮讓座。直等到毓敏坐了上去,把小屁股扭來扭去的擺得穩當了,馬夫人才勉強裝了個笑臉出來,皮笑肉不笑地去對面東首第一把椅子上坐了。
又沖角落裡站著的曹霑招了招手。也沒多說半句廢話,曹霑乖覺地走了過來,安安靜靜地坐在了母親的下首。
毓敏這時候才發現李老太君看上去竟然已有了七十好幾快要八十的樣子。老人家滿頭白髮,臉上儘是褶子。屋子裡光線昏暗,老太太背對著唯一的一盞油燈,除去那盞小小的長明燈,其餘的光源又全是頂光,結果弄得老太婆臉上全是骷髏一般的恐怖陰影,以致於根本看不清哪裡是皺紋,哪裡又是老年斑。
老太太頭上按照常例束扎著一根約莫三指寬的青緞面子素色抹額。唯一不合常例的搶眼之處,是抹額正當中鑲著一塊雞蛋大的黃玉。毓敏瞧在眼裡,心中暗自驚疑,卻又不敢胡亂提問,惴惴不安地強自按捺著,不再多嘴多舌。
四個人落座之後,丫鬟們也都自覺集合過來。老太太背後站了一個,太太背後站了一個,小少爺背後站了一個,最後最小那隻鸚哥兒自動出現在毓敏背後。
曹家的下人數目果然是不夠的。怡府一共指派了十個人過來,兩個男僕四個婆子四個丫鬟。
這僅僅才是跟區區一個七歲的小格格坐著說會子話兒,丫鬟的數目就明顯捉襟見肘了。老太太老態龍鐘的樣子,怎麼著也得有兩個丫鬟近身護持著,才可確保不致於意外跌倒。現如今卻只安排得出一個來了。倘若來上三個四個貴客,教這家人如何接得下來?
當毓敏心裡頭嘀咕著要不要回家催促著兆佳氏給曹家再加派幾個人手的時候,東牆上懸著的一副青布帘子被人掀開,露出來一個窄窄的拱門,看茶的婆子在小廚房裡烹好了茶湯,一個托盤上盛著四個白瓷小碗兒,顫巍巍地端了出來。
馬夫人背後侍立的那個丫鬟趕忙兒過去接了茶,迴轉身來先讓馬夫人試啜了一小口,然後分給老太太、小格格和小少爺。
看茶的婆子從丫鬟手裡頭接回了空空的托盤,回了小廚房,依舊拉上了門帘。
毓敏只把茶碗端在手裡,沒敢先喝。這卻不是綠茶,而是抹茶。沒有茶葉,只是綠色芥末醬似的茶沫兒乳膏,被熱水微微一煮過後,漸漸勻散開來,化作了一碗淺綠色熱騰騰的茶沫兒湯。毓敏識得規矩,不敢先喝,只是歪著腦袋瞧著老太太,敬候那位老人家趕緊地帶個好頭。
老太太好像嫌自個兒說話略少了些,少得來完全不會覺得口渴的樣子,臉上堆笑衝著毓敏絮絮叨叨分說道:
「怡府於我曹家李家,有一段天大的恩情。若論人情世故,我曹家上下,誰敢對小恩主有半點不敬?只是老身這身上卻是擔待著聖祖皇帝昔日賜下的一道正二品朝廷誥命。這卻不是先帝私相授受,乃是朝廷體制。人情或可以私下放任,國體卻不敢稍加輕忽。此事可得仔細跟格格分說明白了,可別說死老太婆倚老賣老,在小恩主的跟前擺樁子拿架勢,全然罔顧了滴水湧泉什麼的大義。」
嘀嘀咕咕了老大一籮筐廢話之後,老太太終於有點乏力了,總算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小口,壓平了胸口的微微喘吁。
毓敏之前跟曹霑兩個一起玩過百米疾跑,早就渴的厲害。她原本是急著想要敞開嗓子暢飲這綠意盎然的一碗抹茶來的,可是聽得老太太嘴裡說出來虛情假意的這麼一番辯詞,毓敏就喝不下去了。
倘若她是個24歲的成人,被老太太這麼一說,她還只能忍著。還好她這具身子只有七歲,七歲的孩子盡可以天真爛漫,不用受那麼多繁規冗矩的拘束。心裡頭既然覺得不爽,她索性也就直說出來:
「真的假的?
第18章、特大緋聞悄然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