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的這些時日,不知怎的,睡夢裡三不五時的便會浮現一個詭異的女子。
她有著緇布般的黑髮,縞素般的臉。愁容盤踞了這張臉的每一分每一寸,在她的眉心凝結起一顆黍粒大小的硃砂。她仰起頭來,眼波望過無邊無際的平原,低頭,從口中吐出黃白兩色的絲線。
她在吐絲,跪在這棵參天的桑樹之上,就像是蠶那樣,不斷的吐絲、而後作繭自縛。
從夢中醒來的久姚,身子如同被粗糙的戰車碾過一樣,酸痛的難以動彈。夢境去了,夢裡的詭異女子也去了,只剩下久姚仰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氣,瞥著窗外那一縷天光乍破,再看一眼窗稜子旁擺著的夏曆,被驚動的心才慢慢復位。
沒錯,今天的日子,夏曆寅月十七,干支丙午,黃帝紀年一千六百二十年,也是有施國最艱辛的一年。
從去年春開始,惡劣的氣候嚴重影響了收成,秋季來臨時,多少人跪在農田裡哭泣,更是有好些人沒能捱能寒冬。
這些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當今夏帝東征西討,驕奢淫逸,將各個方國部落的賦稅翻了幾倍。眼看著開春納貢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整個有施國處在存亡的邊緣。
起床穿衣,梳洗罷了,久姚仔細檢查了房裡的陳設,將各色器物封存入柜子。她要出一趟遠門,去遠在千里之外的岷山,求岷山的山君大人伸出援手,挽救有施。這是她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也是有施唯一的出路。
細心擦拭過師父給她的佩劍,久姚抬眼,見自己的爹娘到了門口,躊躇著不入。爹娘老來得女,就她一個寶貝,如果不是只有她能去得了岷山,誰願讓自己的骨肉承擔這份苦。
「阿久,岷山苦寒之地,你此去定要先保重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救得有施,還需聽天由命。」爹爹躊躇再三,終於入內,顫抖的執起久姚的手。
久姚撫過爹爹手背上的條條褶皺,「爹娘放心,我這兩年的仙術不是白學的,到得岷山不成問題。再者岷山君與我師父有交情,師父更是時常與我說到他,有師父這層關係在,岷山君多少會想法子幫我們。爹娘只管放寬了心,等著我回來就是,切莫太過憂思,反倒傷了自己的身子。」
老兩口點頭稱是,含淚送女兒至門口。家國存亡大事,讓一個女子承擔本就不該,他們的阿久出息,卻也可悲。
揮別爹娘,久姚去往岷山,這兩年師父教授的仙術她雖學得不精,但時而騰雲一陣子還是能做到。她沒有讓前來送別的人看見她眼底深藏的惶恐,只因,她要管岷山君那個活了千年的老頭子借取他的看家寶貝,哪怕她嘴上說的容易,心裡也清楚,那老頭多半不會借她。
卯月初八,久姚終於抵達了岷山下。覆雪的蒼山連峰接岫,千里不絕,厚重的毛茸狐裘亦擋不住浩浩嚴寒。舉目望去皆是刺眼的風雪,天地間的顏色出奇的單一。她哈出口氣,失神的瞧著水汽絲絲縷縷的散在空氣里,邁動步子往山的深處走去。
岷山連綿龐大,久姚的師父曾和她說,越往山里走,越是冷的難以承受,憑久姚這樣的身板只怕要凍死在裡頭去。可今日稀奇,久姚進山後便覺得有股熱氣撲面而來,她走的越深,那熱氣越是濃烈詭異,周遭的冰雪也有緩緩化開的跡象。再走上一刻鐘,熱的都能脫去狐裘,久姚驚覺不對,扯開嗓子大喊:「岷山君!岷山君!」
沒有人回答她,只有自己的回音在峰嶺間一輪輪迴盪。
久姚心思一沉。岷山,定是出事了。她快步朝深山跑去。
一路猛跑,雪水濕了鞋履,忽然間,腳下似踩到什麼凹凸不平的東西。還來不及細想,身體就失了平衡,久姚險些撲倒在雪裡,她回頭看去,只見方才落腳的地方竟然動了下。
「唔……」有東西在雪裡發出聲不滿的低吟,是人的聲音。
久姚嚇了一跳,連忙跑回去,彎下身去刨已漸融化的雪。
沒想到,這雪裡真埋了一個人,不知被埋了多久,周身只有少許髮絲露在雪外。久姚最先刨出他的手臂,然後肩膀、半張臉、軀幹,雙腿,他抬起另外的半張臉,濕漉漉的爬起,搖搖晃晃的抖落周身雪水。
雪水都抖到久姚身上去了,她也沒覺得不悅,如今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她只是靜靜看著他,斑白的人在抖去霰雪後變
第1章 有施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