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他的確成長了許多,但是......還不夠好,遠遠不夠......」
一代帝王正襟危坐,溫然含笑,雙目之中浮起一抹寒色,指間捻著一枚圓潤如玉的黑子,輕輕落在棋盤之上,竟似浮光掠影一般。
此刻,夜闌人靜,漫漫無際的長夜,掃盡了天畔最後一縷夕陽,暗沉得都令人喘不過氣來,徒有一抹潛伏在殿宇樹蔭間的月色,伴著夜空中些許稀疏的星光,才為這茫茫黑夜帶來了一絲希望,一絲光明。在星月雲翳的籠罩下,這座恢宏壯闊的大周皇宮,仿佛就這般沉沉睡了過去,漸漸歸於一片寧靜。
寬敞的御書房,燈火幽微,四下無聲,廊上立著無數金甲御林軍,個個面色肅然,再配上一身明光粼粼的黃金甲,以及腰間斜挎的佩刀,加之他們魁梧的身形,愈發凸顯出他們作為皇家衛率的威嚴與氣派,愈發耀眼奪目。
只見,內殿裡,炭火燒得正旺,上面炙烤著新鮮的鹿肉,「噼噼啪啪」,連續爆裂了好幾個炭花兒,臨窗陳設的雕花鏤金供案上,架著一個精緻的小爐子,裡面煮著乳白若雪的奶茶,一時飄香四溢;偌大的御書房內,除了烹煮奶茶的沸水聲與徐徐升起的氤氳熱氣以外,再無半分聲響。
因皇后殿下是鮮卑人的緣故,故而,她的飲食習性,與眾人不同,也與出身甘涼豪雄的蕭氏皇族不同;獨孤皇后天性疏朗,喜好弓馬騎射,愛穿胡服,愛打馬球,喝奶茶,吃烤肉,更重要的一點,皇后尤其崇尚佛法,正因如此,在她的崇德宮中,幾乎近一半的藏書,都是各式各樣有關佛法的典籍......或許是受了皇后的影響,就連一向口味清淡的皇帝陛下,也慢慢適應了這種不拘一格的北地飲食。
搖曳的燈影下,帝後相對而坐,正手執黑白,紋枰對弈。
一身紅衣胡服的獨孤皇后,挽著獨具鮮卑女子風情的「單刀髻」,頭戴一頂高拔的姑姑冠,鎏珠墜耳,迎面端坐不動;帝後二人的中間,隔著一張極為漂亮的梨木棋盤,棋盤上遍布黑白二子,黑子想吃掉白子,不曾想,白子卻早已埋下伏兵,嚴陣以待,將黑子殺了個措手不及。很明顯,這是一盤如火如荼的棋局。
縱觀整盤棋局,黑白雙方的棋勢,看上去平分秋色,勢均力敵。黑棋占據著外圍的天然地形,宛若一道拔地而起的屏障,對白棋形成鐵壁合圍之態;而白棋也絲毫不落下風,遙遙領先於黑棋,棋型完整緊密,且極富彈性與韌勁,粘連著棋盤上的各個險峻要衝,猶如長矛的槍刃,輕鬆地阻截住了黑棋的攻勢。
時下,尚在序盤階段,黑棋似乎正在憑藉外圍的優勢,一下接著一下,發動猛攻;反觀白棋,亦在竭力藉助自身彈性,扛下了來自黑棋的侵襲。
單論棋勢,這博弈的雙方,著實是一對妙不可言的人物,一方棋勢凌厲,席捲八荒,居然能在層層封鎖之下,使出反客為主的殺招,不僅一舉搶占外線,反而對白棋成功實現了縱向包抄。
至於對弈的另一方,棋勢雖然被動,一直採取守勢,卻始終巍然如山,大有一種「以天地為弈棋,日月為棋盤」的格局,以及捨我其誰的膽略,硬是頂住了對手強悍的碾壓與攻擊,未曾被黑棋撼動半分,固若金湯。
博弈的雙方,自然是那對共掌大周江山的帝後夫妻!
皇帝執黑,舉手落子,處處蘊藏著凜然的殺機,仿若長虹貫日,自蒼穹雲端急墜而下,不愧是當年威名赫赫的「東陸第一名將」,每下一子,便凝聚了身為帝者大開大合的王道之風,氣吞萬里如虎;皇后執白,雖不如天子那般殺氣外露,卻似一汪綿綿春水,潺潺傾瀉直下,滴淌在黑白縱橫的棋盤之上,匯聚了氣沖斗牛的浩然正氣,僅在瞬息之內,便憑一己之力,激活了整盤一潭死水的棋局。
「看來,陛下已經決定了。」
這一刻,獨孤元姬的目光,堅定而又澄澈,仿佛一池秋波蕩漾,映照出天空的蔚藍,凝眸俯視著眼前還未分出勝負的棋局,眼中一片平靜;間隙,皇后微微輕笑,伸向身前的棋盒,信手執起一枚白子,指尖劃出一抹空靈的光痕,閒閒地敲在了棋盤的中心位置,白棋繞黑棋。
宣帝亦是不動聲色,鼻翼下的兩撇八字鬍,輕輕挑動了一下,可他那凌冽的目光,卻從未挪開棋盤;中年帝王再拈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