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鴻霞起伏。
天色蒼茫,雲海翻騰。
一輪旭日東升,曙光布滿天穹,朔風漫捲。北方原野的青黃草木,在塞外狂沙的摧折與凌虐之下,姿態顯得卑微、剛毅而又倔強,無處不散發著冬日特有的凜冽,映襯出一片浩渺浮光。
天聖二年的正月,晉陽內外,格外燥冷。此時,元旦剛過,寒冬時節的一抹蕭殺,就在這陣陣冷風的烘托下,迅速瀰漫開來。
直至十二日入夜,漆黑的夜裡,突然颳起了極其罕見的東南風,樹上的殘枝敗葉,皆被一掃而空,大風召喚即至,無數如怪獸般的彤雲,在天上來回翻滾著,向著晉陽上空壓來,時不時飛過一群烏鴉,發出瘮人的叫聲,更為這座大周帝國廣袤北端疆域的靖北王城增添了幾分蒼涼,襯托出一大片陰森森的寒氣,不,準確地說,是殺氣!澎湃的殺氣!
不一會兒,黑雲褪去,霞影畢現,天色才蒙蒙放亮。
風聲獵獵,吹拂得王宮城頭大旗飛揚,靖北武士執刀肅立。
晨曦之下,秦王宮一派沉寂。
這座矗立在晉陽城東北中央軸心一帶的王宮藩邸,本是蕭長陵為任城王時的「鎮北將軍府」,之後又先後更名為「征北大將軍府」、「驃騎將軍府」、「太尉府」、「大將軍府」、「大元帥府」,直至蕭長陵正式受封秦王,才在原有將軍幕府的基礎上,徵發數十萬兵丁,予以擴建,歷時三載,終於落成如今的秦王宮。
說是王宮,然其整個宮城的雄偉程度與富麗堂皇,不僅無法與上京皇宮相媲美,甚至還不如遠在南境的丹陽行宮闊氣;除去日常用來辦理軍機要務的東西兩苑,秦王宮內,另建有梧桐坊、興慶堂、大安殿、寧清閣、玄元參天樓及沉香亭等建築,多有側殿,配以亭台樓閣,占地三百餘畝,而在王宮外郭城東垣又增築了一道夾城,如同一柄利刃,將王宮與大將軍府從中劈開,至於王宮南端的夾城,則與「天柱上將行營」相銜相接。
王宮,西苑。
直至是日清晨,天光逐漸放晴。日色籠罩下的秦王宮,草木蔥蘢,樹影斑駁,於叢叢絢爛花卉之中,散發著最後一抹濃綠;一時間,西苑深處,無不飄著梅花的幽香與芬芳。
花氣襲人,穿過高大挺拔的白楊林,繞過湖光瀲灩,鴛鴦水鳥雙宿雙飛的滄浪池,一進王宮西苑,原本方才樹木茂盛,鬱鬱蔥蔥的美景,瞬間一掃而盡;此時此刻,除去最外面一圈林木依舊如故以外,裡面的地勢情形,均已大變:
兩道直直聳起的土梁假山,自南向北,縱貫而去,一條水流涌動的小溪,夾在土丘中央,蜿蜒流淌;而那兩道土梁坳子,越往北便越相互靠攏,平坦的地面,也是越來越少,在最狹窄的交叉口處,兩座石亭分立,隔溪水相望,呈犄角之勢。
寒冬未過,王宮西苑裡面,雖沒什麼鳳閣龍樓,然則山水相依,麗色清幽,各種野物鳥獸奔行其間,真真仿佛人間仙境一般;若是在沙場上打磨十幾年的名將宿將,見此情形,根本不用旁人去解釋,便能瞧出其中的奧妙所在。
沒錯。
整座西苑,竟似是被萬千人力,生生改造成了一幅縮減了不少倍數的山川河流形勢圖,或者說,是一幅小規模的北境地形圖。不用說,這樣的布局,這樣的安排,一定是出自那位功勳蓋世,威震天下的靖北之王的手筆。
遠處,一標身披玄鐵黑甲,手執描金長槍的靖北衛隊,闊步前行,穿過了被兩座土梁硬生生擠壓出來的「雀鼠谷」,轉過代表燕京以南戰略要地的「松亭關」,沿著那條象徵著「滹沱河」的潺潺溪流,徑直向北行去。
雲霧漸漸散去,晨起霞光萬丈。廊下都掛起了水錐,無數晶瑩剔透的霜棱,垂落在宮牆之下,在逐漸升高的陽光中,緩緩消融;而這個時候,寬敞的靶場正中,鼓聲隆隆,旌旗飄飄,借著勁急的風聲,獵獵翻卷,簇擁著月台頂端的那一面「蕭」字王旗。
白晝如耀,靶場中央,佇立著一道白衣勝雪的身影,手執一張鐵胎寶弓,長身玉立,巋然不動,仿若風乾千年的岩石,矗落於峰巒頂層,歷經風霜雨雪,仍是一如既往的堅毅有力。
這是一位高大英俊,風神秀徹的白衣男子,頭束一頂白玉發冠,冠帶繫於頜下,輕輕打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