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語。
原來,今日陽光明媚,惠風和暢;因此,身為執掌四十萬虎狼大軍,撻伐天下,所征必克,令四海群雄膽寒心顫的一代梟雄——秦王蕭長陵,正於此處親自飲馬。因是飲馬的緣故,所以,蕭長陵此時的衣著,甚為隨意,也甚為飄逸;卻見,他卸去了連日穿戴的戎裝,只是束了一件銀絲軟甲,內裏白衣勝雪,兩臂佩戴一對銀色護腕,上面雕刻著龍翱九天的圖紋,腰間懸以「承影」長劍,劍柄向外,英挺如山地站在河渠沿岸,河畔的一草一木,全部映入了這位一代梟雄的眼眸深處
蕭長陵的身姿,孤絕,清峻,逸秀,挺拔,再配上一襲傲霜的白衣,加之初夏晨曦的襯托,他那一抹偉岸的身影,倒映入澄澈如玉的河底,愈發彰顯出此人身為靖北之王的梟雄風采;至於他的目光,亦是淡薄到了極致,仿若一泓冰湖,冷冷地鑲嵌於蕭長陵幽邃的眼底,未見一絲波動。
這樣的風姿,這樣的容顏,白衣仗劍,河風卷衣袂,少了幾分世家公子的溫潤,反倒頻添了幾許天地遊俠的灑脫。
實事求是地講,雁山腳下的這道河渠,的確適合飲馬。而蕭長陵的那匹「颯露紫」,又是塞外良馬中難得一遇的雄駿,體色紫中現紅,兩耳如同削竹般豎起,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在濕潤的河灘上,蕭長陵緩緩地鬆開馬轡,一絲不苟地檢察著颯露紫的齒牙,這才撫摸著它茂密的鬃毛,與它一同走向清淺水邊。
或有知情者知曉,秦王如此鍾愛此馬,一來因為此馬確實俊勇,蕭長陵之所以能在沙場之上所向披靡,皆是仰仗於颯露紫天性悍勇的衝力與日行千里的腳力,這才得以稱雄邊陲,掃平四方;二來卻大約是因為此馬委系長公主饋贈。人盡皆知,秦王與長公主,姐弟情深,而長公主也一向絕少於其他兄弟有所交往,唯獨當年蕭長陵離京出征,她親自作書給身在邊塞的表兄,請他尋覓良駒,更不惜耗費千金,將幾匹萬里挑一的駿馬運送回京,再加擇選,這才使人送入晉陽。想當初,同入晉陽的幾匹塞馬,大多或老或傷,只余此馬仍當壯年,隨著主人四方奔馳,不曾稍離。
河邊開出的輕盈荻花,在風中瑟瑟抖動,低伏出一片與四周景象格格不入的動人的淡紫色澤。來自於雁山之北的風,同樣拂動了駿馬的馬鬃和蕭長陵白衣的衣角,並帶來馬匹汗液和沙土的氣味。蕭長陵不動聲色,隨手摘下一支荻花,眼望遠方天際,若有所思。颯露紫自己飲足了水,昂然抬起頭來,用耳朵輕輕摩擦著主人的臂膊,提醒他或可離去上岸。
與蕭長陵同來的鐵浮屠中軍副將龍西風,走上前去,替自家大王繫緊馬腹下的鞍帶,而後抬頭問道。
「大王在看些什麼?」
少頃,蕭長陵神情陰鬱,遂將手中荻花逆風用力,拋入水中;靖北之王意態瀟灑地舉起馬鞭,鞭梢掠過雁山山頭,一臉凝重,沉聲說道。
「西風,你可見山外的天空,是青黃之色?」
「應是塞外又要起風了。」龍西風點頭應道。
「雁山以南蘆葦低伏,雁山以北怕已無立草。這風向我軍襲來,只恐於前線行軍多有不利。」蕭長陵微微皺眉。
聽聞秦王此言,龍西風亦是微微蹙眉,正待開口勸慰,忽聞馬蹄踏動塞草的窸窣之聲大作,卻是蕭長陵麾下的一名狼嘯衛斥堠,策馬向河邊趕來。
「大王——」
「大王在此,你有何事?」龍西風揮手召喚。
狼嘯衛馳近,翻身下馬,手不及離韁,便向蕭長陵匆匆施禮,報道。
「啟稟大王,西大營戰報。」
「呈上來。」
接過狼嘯衛呈上的竹筒,蕭長陵展開裡面的羊皮信箋,目光緩緩掃過,容色越發清寒,旋即詭譎一笑。
「好啊!我西大營主力,順利打下了松山、興城。」
西大營攻克松山、興城,折斷錦州兩翼,靖北大軍鉗形攻勢已成,猶如一柄彎刀,隨時蓄勢待發,合圍錦州。
與此同時,一旁的龍西風,一直緊繃的神情,這才展露出一絲久違的興奮,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大王,如此看來,錦州豈不是唾手可得了。若是拿下了錦州,整個遼東之地,不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麼?!」
第57章 飲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