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夜宴

    這一夜,明亮的圓月,高高懸於夜幕之中,月華如水,星月皎皎,那片幽藍的夜空,此刻如覆寒雪青霜,又往暗沉添入一抹絢爛。

    今夜是中秋,月輝是那般清靈,萬星閃爍粼光,卻見行宮之中華燈遍地,燦若星辰,竟恍如白晝一般。

    中秋前日,一襲明黃衣衫的大周天子,登樓遠眺,但見天際一片寡淡雲層,其下微微散出斜日的金紅光澤,輝映著那點點灰色薄雲,便覺如片片龍鱗一般。而行宮宮城前的雁山南麓,還隱隱可見其影廓,只是不如春夏時那般清晰了,想來其上的草木多數業已凋敝,遠遠比不了上京城的盛世繁華。

    中秋當日,天子大赦萬民,下詔改錦州為「盛京」,規制如燕京,以酬靖北軍拓邊之功。

    是日,盛京全城同慶,宗親雲集,百官入賀。

    當晚的夜宴,就設在行宮西苑太湖石山間的廣闊高台之上,周遭秀石疊嶂,奇草斗妍,幾株許大的丹桂,從旁里斜刺而出,一時亭亭如蓋,不必風送,便可察沖鼻甜香。石間樹外露出大片青天,正是賞月的絕佳所在。

    而在太湖石山與涼亭的空隙,中間隔著一泓湖水,夜風輕拂湖面,水波不興;寧謐的夜,幽靜的湖,一點兒一點兒的亮光,沿著不遠處的湖心島順流飄來,瞬即照亮了大半個湖面,仿若螢火蟲漫天飛舞,依稀燦然如畫。

    再仔細一看,那竟然是一支支頂著橘燈的紙船,緩緩從湖心駛來,明滅的燭火,在風中撲撲閃爍。

    這一夜,本是中秋夜宴,帝後二人與宗室諸王、後宮嬪妃,釃酒臨湖賞月。諸位王公貴戚,自然也是攜帶家眷,相隨而行;后妃們亦是華衫彩服,珠墜搖曳,錦繡交輝,更時不時有陣陣嬌聲軟語傳開。人們挨次而入,列上珍饈佳肴,白玉瑞獸口高足杯中,盛著碧瑩瑩的醇香瓊漿,更要添一枝明艷似得。

    這個時候,十幾名近支宗室,幾位郡主和郡馬也都早早到場。與皇帝見過禮後,雖是天家,也難免姊妹兄弟,叔伯郎舅一番亂叫。未待宴開,臨湖高台之上,已聞一片鼎沸之聲。


    夜宴開始前,帝後並肩坐於高台御座上,兩側嬪御座席依次分列,而蕭長陵的席位,便設在帝後之側,雖離得最近,但並不相連,中間約有五六尺的距離,但他的座席已經遠遠高於其他諸王的座席。如此恩寵,縱觀朝野上下,也就只有這位戰功彪炳,裂土封疆的秦王殿下,才有資格與堂堂帝王平起平坐;因為,在許多人眼裡,蕭長陵的底氣,正是源自他麾下那四十萬靖北子弟與縱橫如林的鐵騎!

    謝婉心與李妍並排而坐,她與蕭長陵的距離雖然近在咫尺,中間只隔了一層單薄的紗幔;然而,就是如此觸手可及的間距,對於這對曾經青梅竹馬,情投意合,被天下人視為「神仙眷侶」的一雙男女而言,此刻竟仿佛橫亘著千山萬水,又仿佛身陷一片虛無縹緲之境,愈發朦朧,愈發迷離。從入席至今,無論是蕭長陵,還是謝婉心,他們都始終沒有看向彼此,就好像兩個素不相識的路人一樣,真的極難想像,昔日上京城中明媚如日月的少男少女,如今居然疏離到了這般地步。

    蕭長陵微微垂首闔目。

    回首往昔,從前那些年少不知事,終究如這湖上清波一樣,隨風而逝,隱匿在了滾滾的紅塵深處。

    他與她,終究是回不去了。

    而今的他們,一個是坐鎮邊疆的塞王,一個是困守孤城的寵妃,從此,他與她天各一方,非黃泉路上,不復相望。

    至於宗室王公的座席,分別依照長幼尊卑的順序而坐,時年二十一歲的燕王蕭長徹,乃是先帝的幼子,當今陛下最小的弟弟,生性文質彬彬,喜好詩酒流連,擅辭賦,工草隸,精通音律,自號「凌虛子」,又無朝職在身,自是和楚王隆緒、漢王隆慶、宋王隆安三位皇叔,以及其餘宗室同坐一席;只見,席上一位白髮老者,輕閉昏寐雙目,整個人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正在閉目養神。

    「七叔,七叔」一身親王服飾的楚王隆緒見狀,環顧四周,便輕輕抻了抻老者的衣袖。

    「啊?!」老者睜開渾濁的雙眼,四下亂看。

    「別睡了,陛下看著呢。」

    「我沒睡,沒睡」老者輕撫頜下花白鬍鬚,面上倦意未減,依舊強作端肅知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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