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一名精壯漢子昂然立在河心石磯之上,衣衫襤褸,赤足峙立在石磯之上,眉間透出的淡淡氣勢卻凌厲而堅毅,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疊加在大石磯上的一方磐石,略帶落漠而又空負大志的眼神掠向南岸整飭的軍陣。
巫成心神一凜,石磯上的那名漢子丹息收斂,但予人堅毅不屈如磐石橫擊中流的氣勢,卻不比張仲道將軍差。
巫成注意那名漢子站上石磯、擊落亂箭之時,徐汝愚、張仲道、趙景雲三人臉色都微微一變,倒沒想到別處去,暗道:流民之中竟藏有一名絕世高手,卻讓人吃驚了。
那漢子戟指著岸上領兵的將校,沉聲說道:「內廷傾覆,徐汝愚據江寧,四裂天下,然何以立國,莫不是憑藉這只能射殺手無寸鐵之流民的軍隊嗎?」語氣悲沉,落在冰河之上,與濤聲相應。
那將校聞聲色變,為之氣沮,然而猶不忘讓長弓手組成密集箭陣封住那漢子身前的空間,以防那漢子突然發難,掠將過來。
那漢子見無人應聲,繼續沉聲說道:「北岸流民,食不裹腹、衣不遮體,每曰死於荒野不知凡幾,惟有前往江寧,尚有一線生機,奈何徐汝愚也狼子野心,起制霸之念,而惘顧平民姓命,封住這南下的路途。」
那將校緩過神來,冷哼一聲,說道:「以你身手,到誰家不是上將之位?混跡流民之中,必有所圖,若讓你等混入江寧,江寧百姓的安危,又怎顧及得過來?」左右擁上十數名持陌刀的兵卒,以密集刀陣將那名將校護在當中,刀光明爍,輝耀雪芒。
那漢子長聲大笑,笑聲直透天穹,悠遠不歇,激起河心飛濤涌簇,又兀的止住,怒目睜眼看來,喝道:「瞎了你的眼,許某人尚不屑做別家的鷹犬。」話聲未落,下襟成縷的破衣鼓息怒漲,強橫霸絕之氣勢透體而出,欺侵如刀,欲要搶擊過來。
一名青年女子懷抱一名嬰孩掙扎出對岸的擁擠的人牆,向河心嘶喊:「景澄,不能去江寧,還不至於立時餓死;你要生事,讓我與策兒如何是好?」懷中嬰兒驚醒,啼哭起來,聲音嘶啞,沒有氣力,想是挨了餓了。
那漢子聽得嬰兒啼哭,眼中凶焰略斂,轉頭望過去,眼裡已是溫柔。那河中的數十名漢子,紛紛爬上石磯,站在那漢子身後,將校望著擠在石磯上的眾人,臉上遲疑不定,想了片刻,不敢斷然下令射殺,喝道:「某奉命封河,越境者以敵間處之。零星過來,猶可視而不見,爾等竟然以浮橋競渡,我若不理,回營只得以項上頭顱繳令。爾等莫要逼我做出射殺平民之事。」
那漢子負手望來,問道:「此處軍將何人所領,可否讓我過去為流民請願?」
那校將說道:「此處動靜甚大,必會驚動大營,許將軍尋刻便至,你要請願,暫在石磯候著就是。若要生事,便是渡過河去,也要剿殺爾等,江寧之威不容流寇輕慢。」
那漢子冷哼一聲,靜立石磯之上,問道:「可否告之許將軍姓名?」
那將校見漢子不再有動靜,緊張心情稍緩了緩,說道:「許校尉諱字照容,是江寧的女將軍。」
那漢子臉色滯了滯,轉眼間,眼眸已有幾許哀傷,擰頭回望,卻見河堤上擠擠挨挨的眾人眼睛裡的光焰就沉沉暮氣里的燭火,飄忽明滅,讓人不忍睹之,微微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終是靜立石磯之上,巋然不動。
徐汝愚目光落在對岸那名青年女子臉上,那女子目光落在懷中嬰兒的身上,滿是溫柔。徐汝愚微微一嘆,側頭與張仲道說道:「景澄離開數年,再相遇也娶妻生子了。」
張仲道說道:「他們兄妹相認,我們還要不要站出來?」
「如何能避得了?我避開不見景澄,又如何能避開不看對岸那壅途塞野的流民?」轉身對趙景雲說道,「速讓邵先生、伯英、方肅、張續、立亭來天長議事。」
趙景雲倚馬寫就文書,兩名精衛下了河堤,奔向最近的驛所傳令。
數百精騎急馳而來,許照容嬌艷面容藏在明盔之中,經過徐汝愚等人身邊,微微一怔,不動聲色,正要下馬拜見。見徐汝愚朝河心那邊呶呶嘴,許照容循望過去,生生怔住,也忘了勒韁止住坐騎,直衝將過去,俟及軍陣,才緩過神來,下了馬來,眼裡已蓄滿淚水。
那將校見許照容果真親自趕過來,緊張許久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