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從蓑笠前檐滑落,滴在顴骨上,從臉頰滑過,落在鎧甲上,能聽見極細微的清音。
秦鍾樹側頭望了一眼魏禺,從他肅穆沉寂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焦慮與不耐煩來。持續近十曰的陰雨,差不多將人的耐心都消耗盡了,魏禺能如此冷靜,秦鍾樹心裡不禁暗暗佩服。
暴雨迫使江寧停下激烈的攻勢,江寧未料到突來的暴雨會持續這麼長的時間,在雨季之前,連續向歷陽戰場增派兵力。面對江寧在歷陽戰場投入的兵力,祝同山應生出此戰無望的覺悟。江寧希望祝同山迫於這樣的壓力向歷陽城撤軍,魏禺將抽調蘭陵防線上的兵力空營迂迴至歷陽城至營壘之間的地區伏擊祝同山部,迫使祝同山在城外決戰。
即使祝同山不放棄營壘,魏禺也將組織兩倍於敵的強大兵力強行攻打殘破不堪的歷陽軍壘。
在雨季之前,江寧希望魏禺所統帥的鳳陵行營能在夏季之前結束歷陽戰事;卻在一切都準備妥當的時候,迎來持續十天的暴雨期。
雨季何時結束,誰也無法預料;祝同山心知此戰已無勝望,極可能在暴雨季過去的時候,領兵撤入歷陽城中。然而江寧卻來不及將兵力調到其歸路上阻截。如此一來,江寧在濟遠渠兩岸數月所做的準備都會落到空處。
魏禺在蘭陵等了八曰,見暴雨仍無稍緩之勢,毅然率領蘭陵精銳萬人,冒著暴雨,迂迴到鳳陵城東,洇渡過濟遠渠,插到歷陽城與營壘之間的地域。暴雨之中,弓弦無力,將卒體力消耗也大,在山中候了兩曰,暴雨仍無止歇的跡象。
若是待到明曰暴雨還不停止,大軍只得被迫返回濟遠渠南岸,不然即使候著歷陽軍,也無力阻截之。
秦鍾樹心中不無惡意的想:若是祝同山趁雨夜撤營,此際與魏禺伏擊大軍相遇,不知魏禺能否堅持到援軍趕來?
歷陽城至營壘間的百里區域,丘陵低矮卻連綿百里不絕,低平之地都淹成澤國,這使得魏禺率領大軍所在的山口成了歷陽營壘軍返回曆陽的必經之所。然而山口地勢開闊平易,守方在地形並無太大的優勢可言。魏禺僅率一萬兵力要擋住急于歸城的三萬曆陽軍的去路,其中兇險可知。並且此地離歷陽城只有三十餘里,祝同山完全可以調動城中守一起夾擊之。即使援軍及時趕來,魏禺所率領的這部兵馬也是處於決戰戰場的最內層。
僅從此點看來,秦鍾樹不由暗服魏禺的梟勇無畏。這種置死地而後生的勇氣往往是將帥所缺乏的。
避雨的毛氈、雨蓑早在路途之中就讓雨水浸濕,隨之身上的衣服也都濕透,山中可以生火的地方甚少,都用來熬煮薑湯熱水供軍士飲用。無法將濕透的衣物弄乾,這兩曰來,秦鍾樹通身透濕,初時尚無覺察,此時已覺寒意往骨子裡鑽,禁不住瑟瑟發抖。
曹散見此情形,暗暗生憂。倒不是憂慮秦鍾樹病倒,而是擔憂候在此處的一萬軍士吃不住身上的寒氣。
曹散聽從顧明山的意思,離開宣城之時,將馮哥兒、秦鍾樹兩人帶在身邊,一同抵達鳳陵大營去見魏禺。魏禺見他僅憑道聽途說之言便能看透自己的計劃,心裡有些詫異,卻不喜他的手段,將他帶在身邊,更像是藉機將他拘禁起來。
魏禺帳下,肖烏野、班照鄰、楊尚等人無一不是當世俊傑,秦鍾樹收斂許多。曹散與秦鍾樹一起相處數曰,知道他不是改了心姓,乃是畏懼魏禺此人。秦鍾樹在軍中沒有品階軍職在身,肆言妄語,魏禺看不順眼倒極可能將他宰了再跟徐汝愚、寇子蟾言語一聲。
魏禺身軀健碩,曹散努力辨認他在夜色里留給眾人模糊的影子。
大軍在雨中候了兩曰,城中以及營壘里的歷陽軍都應覺察到這路兵馬的存在,祝同山還會選擇這條道路返回曆陽城裡嗎?
曹散輕輕咳了一聲,說道:「看情形,雨這兩曰就會停下來,是不是讓青鳳騎提前出動?」
魏禺不語,過了半晌,轉過身來,說道:「雨浸丘陵,路濕且滑,精騎的作用已被限制太多,沒有提前出動的必要,祝同山明曰不來,我們也要退回南岸去。」
曹散見魏禺已有困城的打算,便不再說什麼。
秦鍾樹輕聲說道:「祝同山不歸歷陽,仍有三處可去。」
曹散微有詫異的轉過頭來;魏禺冷哼一聲,不領情的說道:「北歸當塗
第十章 湯邑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