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黍看著手中的解憂爵,默然無語。
與梁韜深談一夜,趙黍並未立刻決定協助對方。但是梁國師依舊十分大度,將解憂爵送給趙黍,隨後讓姜茹送他回東勝都。
「你怎麼看?」趙黍暗中與靈簫交談起來:「梁韜的話可信麼?」
「你所謂的可信,是什麼意思?」靈簫反問:「我又不是梁韜,哪裡知道他是否刻意隱瞞實情。」
趙黍說:「我覺得在人間道國這件事情上,他沒必要騙我。方才我在心裡略作推演, 通過在國中各處福地靈穴布置壇場,藉助地脈勾連氣機,然後以得道仙家的法力劾召鬼神、禁制精怪,確實很有可能做到。
實際上,天夏朝的贊禮官, 本就是從各地神祠祭所的廟祝選拔而出。如今梁韜則是反過來, 打算將授籙修持的弟子傳人分派到各地靖壇治所,如同朝廷派駐各地郡縣的官吏曹佐。
而華胥國在設立館廨之制後,也確實有類似嘗試,打算讓館廨修士出任地方。最初是讓館廨修士處置地方上的災異不祥、妖邪作祟,後來乾脆就委任地方民事,羅希賢便是一例。」
「你說這些,並非是反駁,反倒加固定見。」靈簫提醒道:「梁韜跟你說的這番話,乃是切中你學識閱歷、所思所想,讓你深信其用心謀劃。若論洞悉心機,他比你高明。」
趙黍連忙問:「也就是說,梁韜真的懷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詭計?」
「你為何非要做此等假想?」靈簫言道。
趙黍心下嘆氣:「我不敢相信梁韜,什麼人間道國、設靖立治、重定氣數,這些事情都不像梁韜的真心實意。當初在星落郡時,你就說過他輕賤人命,我不認為他會為蒼生禍福考量。何況他還拿出青崖真君來說事, 不就是篤定我沒法求證事情原委麼?」
「我覺得未必。」靈簫說:「梁韜心懷宏圖大略, 與他輕賤人命並不相悖。倒不如說,在他心目中, 蒼生大眾不過是用於開創人間道國的磚石柴薪。
他並非視人命為無用草芥, 反倒是將塵世凡人當做未來成就的資糧,有用則用、無用則棄。若說梁韜有所隱瞞,應是不假。僅憑眼下所知,我大致能推測出梁韜真正的意圖。」
「什麼意圖?」趙黍來了興致。
「梁韜不滿足於成就仙道,還要登臨神道尊位。」靈簫言道:「你且細想,梁韜是要你構設科儀法事,但具體行法之人是誰?」
「只能是梁韜本人。」趙黍答道。
靈簫又說:「此等科儀法事與華胥國各地壇場勾連,上達洞天、下接地脈,梁韜行法完備之時,也將是他成就仙道之刻。然而彼時梁韜不光能宰制洞天仙境,還能成為華胥國鬼神至尊。
並且以洞天福地勾連之妙,將崩毀大半的青崖仙境重新修復,甚至取代青崖真君,重定洞天法度,開闢宮府,點化一批全新的仙官將吏。未來人間道國中,修士授籙修真,皆為梁韜法脈弟子,各路鬼神精怪也盡入彀中。
到了那個時候,道國香火奉祀必定以梁韜為主,其人亦仙亦神,法力深廣無遠弗屆,人間道國將成其私產,是他併吞崑崙洲的基業。」
「等等,他還打算要占下整個崑崙洲?」趙黍一驚。
靈簫反問:「你不也認為他開創人間道國,並非為了蒼生福祉麼?梁韜其人所圖甚大,區區一個華胥國恐難饜足。何況青崖真君敗於天外邪神,梁韜宰制洞天,對自己未來境遇應有考量。人間道國此舉也是在為日後將來惡戰做好準備,萬一對上天外強敵,人世間的香火信力將成為取之不盡的資糧法力。」
趙黍聞聽此言,心緒複雜。靈簫推演的未來,確實很符合趙黍對梁韜的看法,此人慾求極大、眼界極高,放眼世間遍地愚庸,也確實輕賤凡人性命,卻也將華胥國視作未來成就的基業,不容外敵染指。
這樣的人不能指望他捐棄塵勞,梁韜甚至談不上被塵世俗緣牽累,而是他自己主動涉足,並且不遺餘力地參與其中。
仔細一想,以梁韜那近乎仙家的修為,還能有什麼事情能縈絆本心?即便是在趙黍看來,強大到無法想像的天外邪神,梁韜都能在塵世間布局謀劃,積極準備應對之策,絲毫沒有惶恐不安,過去種種,更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