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一直等到院門的門閂啪地一聲劃上很久以後再出來。不過估計沒有誰會來了,由於她的冷淡,客人已經逐日稀少,漸趨於無。
耶賽妮婭仰起頭,透過樹葉班駁的縫隙看著略顯蒼白的藍天。她有些失望,要是下雨就好了,雨水打著頭上的樹葉發出沙沙聲,會讓她更有安全感。偶爾一兩滴穿過空隙灑落下來,在灰塵中打出一個小坑,只會使對比更形強烈外面雖然下著瓢潑大雨,她這裡卻乾爽怡人。耶賽妮婭希望永遠都不用離開這個可愛的避風港,回想最近的遭際,她想不出還有誰受的教養,比她更不切合拋頭露面的艱苦生活。
自從家裡只剩她孤家寡人一個,耶賽妮婭才發覺自己謀生的技能少得可怕。從她父親經營的方式來看,與其說為了生計,還不如說是為了實現心中的某些想法來得貼切。帕布洛老爹對農業枯燥無聊的一面從來沒培養出什麼興趣。他的觀點是,如果買得起飼料和糧食,何必種太多的玉米,只要夠烤著吃的就行了;如果可以買鹹肉和豬排,何必還要和骯髒的生豬打交道?
這白楊林在可以預見的時間內似乎是唯一能給她安全感的所在。她決定就在這裡呆著不動,除非能想出至少三條有說服力的理由讓她離開。但琢磨了幾分鐘,只想出一條理由來:死在白楊林里可不是一件特別稱心的事。
她從椅子裡起身爬上樓梯,來到自己的房間。脫去衣服,把水罐中的水倒進大理石台上的臉盆,用熏衣草香皂和毛巾清潔自己。她叉開手指,穿過頭髮。篦出裡面的白楊樹葉,然後就讓頭髮披散在肩膀上。當時流行的兩種髮式她都放棄了不管是全部攏起來,梳成兩個髮捲,像狗耳朵一樣垂在腦袋兩邊,還是緊貼著頭皮梳到腦後。打成一個髮髻,像尾巴給紮起來的馬。她既沒有必要也沒有耐心打理這樣的髮髻了。
她去衣櫃裡找乾淨,但是一件也沒有,衣服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人洗了。她從髒衣服堆底下抽出幾件亞麻穿在身上,設想著或許時間能使它們變得比剛剛脫下來的衣服乾淨些。她在外面套上一條稍微乾淨點的裙子,琢磨著怎樣挨到上床睡覺。世道從什麼時候起發生了改變,使她不再考慮如何讓時間過得愉快而充實,卻只想著怎樣把時間打發掉。
她行動的幾乎消失殆盡。帕布洛去世幾個月來,她所做的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是整理了他的遺物。即使這件事。也是場艱難的考驗,因為她對父親的房間有一種奇異的畏懼感,直到葬禮過後多日才敢進去。但在此前的那些天,她經常站在門口向屋裡看,就像一個被吸引到懸崖邊緣向下張望的人。父親盥洗台上的大水杯里裝的水,一直沒人動,最後自己蒸發乾淨了事。終於,她鼓足勇氣,走進父親的房間,坐在床上。把他做工精細的白襯衣黑色的西裝和褲子疊起來放好,一邊收拾一邊哭泣。她把帕布洛的遺物分類,裝進箱子。每一件微小的工作都帶來新一輪的哀悼和一連串空虛的日子,現在。這樣的日子已經匯成一片。如果有人問,你今天做了什麼?唯一的答案就是:什麼都沒有。這就是她目前所處的境地。
耶賽妮婭從她的床頭桌上拿起一本書,來到旁邊的門廳,坐進她從父親的臥室搬來的單人沙發椅里,正對著亮堂的窗戶。在過去多雨的三個月里,她經常坐在這兒看書。即便是在月,身上也要裹一條被子,來抵擋屋內的寒氣。這個夏天她讀的書,都是從帕布洛的書架上隨手抽下來的,五花門,讀得不多,主要是新出的,這樣的書,往往讀過就忘,第二天就不知道講的是什麼了。而較為不凡的中那些註定遭受不幸的女主人公的悽慘命運,則只會使她更加憂愁。有一陣子,接連從書架上取出的幾本書,每本都讓她心驚膽戰。內容大抵相近,講某位滿頭烏髮的女人因鑄成大錯,從而受懲罰遭排斥被孤立,落得一個可悲的下場。看完一本,她緊跟著開始閱讀另一本。它的主題與前書基本相同,又是一個讓人不安的故事。帕布洛顯然沒有讀完,因為第三章之後的書頁尚未裁開。耶賽妮婭尋思,估計是他覺得內容太過陰鬱了罷。但對於耶賽妮婭來說,讀這樣的書似乎是一次很好的演練,使自己對未來的生活更有準備。不過,無論是什麼書,裡面人物的生活似乎都比她豐富多彩。
最初,她喜歡在這裡看書只是因為椅子舒適,光線又明亮,但幾個月來,她越來越喜歡窗外的景色,可以讓她從陰鬱的故事中解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