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殿中央,平整的黑磚地面幾乎可以倒映出人影來。
素珊掰著手指算了算日子,再過兩日,小姐的禁足期限就滿三個月了。她激動地站起來,忘了還有人靠在她背上,害得馨兒毫無準備,人往後一仰,摔在地上。
素珊又自責又好笑,俯身去拉馨兒,反被馨兒重重一拉,也摔在了地上。四目相對,兩人忍俊不禁,大笑起來。笑累了,就仰面躺在地上,望著琉璃翠彩的屋頂發呆。
生死關頭走了一回,才知活著竟是這般美好。
次日傍晚,素珊尋遍凡靈宮不見馨兒身影,她不禁心慌起來。如果馨兒被內務府的人帶走了可怎麼辦?現在的她該怎麼去救人?
正打算去尋人,馨兒緩步踏進凡靈宮。
「馨兒。」素珊鬆了口氣。
馨兒望著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素珊以為她受欺負了。
「素珊,明天……明天是先皇的忌日。」馨兒忐忑道,「這是浣衣局向各宮派發的衣物。」
恍若被雷擊中一般,素珊怔在原地,心沉到谷底。她難以置信地望向馨兒,再看向她手裡的托盤,她隱約猜到黃布下蓋的是什麼。
一把掀開,果然,是兩套素白的孝服。
開什麼玩笑!小姐明天就該回來了啊!可是先皇忌日,那人恨透了小姐,這樣的日子裡,他發起瘋來還不知會怎麼折磨小姐!
不!是那人算好的,不然怎麼會那麼湊巧!靜思堂那麼多間屋子,偏偏關小姐的那間放了斕瓴國兩任皇帝的靈位。都是他計劃好的。
「素珊……」馨兒不安地喚道,那張瞬間蒼白的臉,看得馨兒她心驚肉跳。冷不防手裡的托盤被素珊奪去,見她高高揚起,馨兒驚道,「素珊,不可!」
這一砸,可就是冒犯天威啊!
素珊險險停住,手無力地垂下。不能砸,她不能給小姐增添無謂的麻煩,不能給那個人多一個折磨小姐的理由。
她不能,她要忍!
——心上有刃,是謂「忍」。
馨兒一把抱住即將墜地的兩件孝服,托盤「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
此刻,煊王的馬車已入了北國彌月境內。風捲起車窗上的布簾,飄進來幾朵零星的雪花,數量雖小,每一朵卻很大。
一直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的景璽緩緩睜眼,看到飄進來的雪花,微微彎起唇角,素來冷硬的面龐難得浮現溫柔。
他接住一朵雪花,掌心的溫度瞬間將雪絨花。他把手伸到窗邊,飛進來的雪花掠過指尖,輕飄飄的,讓他想起那人在他掌心寫字的指尖,冰涼卻柔和。
那天在昭清殿,他除了遞交國書外,還確定了歸期。太子.黨虎視眈眈,幾番暗害,他自然要還擊。可是心裡空落落的,像無邊荒野一般空虛。
那晚,他無意信步到靜思堂牆外。聽力甚好的他聽到木魚聲從裡邊傳來,未曾思考便輕車熟路地翻進圍牆。
依然沒有燈火。
他推開那扇門,月光照射進去。
靖辭雪一身素服跪在靈位前敲著木魚,並未因他的突然到訪而停下。
「靖辭雪。」第一次,景璽喚她的名字,「本王三日後離開斕瓴。」
木魚聲未歇,眼前人的輪廓在黑暗中依舊恬靜安然。
景璽在她身旁站了很久,思緒回到國宴那天,那女子仿佛踏月而來,翩躚起舞,就那麼輕而易舉邁進了他心裡。
「本王來的那天,斕瓴國還在下雪。本王在馬車上看到百姓們都撐傘行走在雪中,這場景在北方根本見不到。南方的雪果然和北方很不一樣,它易碎易化。真正的鵝毛大雪是連綿成片、氣勢恢宏的,並不似這裡的婉約淒涼。辭雪,我帶你去北方吧……」
木魚聲終於一頓,只一會兒,聲音繼續響起,有條不紊。
那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他心上。
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真是無可救藥。靖辭雪是斕瓴皇后,怎麼可能跟他去北方?憑什麼跟他去北方?昭清殿上,祁詺承的話還不夠清楚麼?「皇后嫻雅淑德,斷不會有廢后一說」,可即便是廢后,他又如何帶的走靖辭雪?
可後來,他還是忍不住去找素珊,留下了王令。
020 心上有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