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辭雪走後,殿裡益發冷清。川王依然抱著薛芸坐在冰冷的石磚上,流過淚的眼睛乾澀無比,木愣愣地盯著前方。
寒風掃起殿前石階上的雪,他目光晃了一下,終於再一次落回到薛芸臉上。
「薛芸,你別笑,別笑……本王求你別這麼笑……好嗎……」屍身開始冷卻,而薛芸唇邊安然的笑容仿佛嵌進了臉頰里,紋絲不動。川王拿衣袖使勁地擦她額上的血跡,可乾涸的血跡怎麼也擦不淨。
「薛芸……薛芸……薛芸……」
他喃喃著,埋首在薛芸冰冷的頸窩。那擦不乾的血跡仿佛成了他的罪惡讓他彷徨無措,還有內疚,還有揪心的痛。
那天,凡靈宮的婢女太監都時不時地在殿外晃過,小心翼翼地朝里張望一眼,又匆匆離開。
誒,川王妃沒了呢,川王很傷心……
他們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也都心照不宣地無人問一句:誒,川王妃怎麼就沒了呢?
從瘟疫到兵變,陰謀夾雜著陰謀,而他們只是下等人,有什麼能耐去深究,有什麼資格去談論!
負責掃雪的宮婢正好清掃出前殿至凡靈宮宮門的那條長道,被雪覆蓋過的道路濕濕的。川王抱起薛芸,走出殿門,一步一步,走得極為安穩小心。
那婢女拿著笤帚愣愣地杵在原地,看著川王的身影走遠,消失。負責清掃邊上的宮婢忍不住上來給了她一手肘,低聲問:「喂,怎麼發呆呢?」
「哦,沒……我幫你一起掃吧。」那婢女回過神來,兀自去掃雪,心頭卻不斷掠過川王經過她身邊時喃喃著的那句話。
川王說:薛芸,本王帶你回家。
那般溫柔的口吻,卻聽得她莫名覺得心酸難忍。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朝著宮門駛去,路上的人一見是川王的馬車,紛紛讓在一旁。顛簸中的帘子斷斷續續地掀起,露出川王木訥的側臉和他懷中逝去的王妃。昭清殿前的廣場上,孟岩昔正巧被羽林軍押出天牢,馬車輪子軋過他腳邊厚厚的雪,他只看了眼川王,就被羽林軍催著往前走。
邊上的太監宮女看著馬車尾,忍不住嘖嘖嘆息。就在適才,皇后下了懿旨,說是這段時日裡發生的事都是川王妃與孟岩昔在背後使的陰謀,如今王妃已經畏罪自殺。
孟岩昔看了他們一眼,他們也毫無顧忌地回視他,還光明正大地拿手指著他說:「看啊,就是這個人,我看吶,八成是他蠱惑王妃的,王妃那麼溫柔的一個人,怎麼會做逼宮奪位的事呢?」
「就是就是!你看這個孟岩昔,長得就陰陽怪氣,心腸還這麼壞……」
後邊的話孟岩昔沒來得及聽就走遠了。
這世上恐怕只有兩個人知道,在他出城前一夜,川王妃曾找過他。而那兩個人,一個是王妃,已死,一個是他自己,將死。
那晚,薛芸只問了他一個問題:「孟先生,若是失敗,王爺可否無恙?」
而他至今仍然記得王妃暗含憂傷的眼眸和落寞的背影。
原來,這個一直默默忍受川王欺負和百姓嘲諷的王妃並非一無所知,甚至,她的心思玲瓏剔透到對他們的謀劃和舉動了如指掌。
所以,王妃一走,他寫了七個字放進錦囊,用作給川王的最後一計。
他揚天,無聲地彎了彎唇角。又開始飄雪,他的目光卻定在角樓上的那道身影上,隔得那麼遠,隔著紛飛的雪花,他卻似乎能看到素珊高揚起的唇角,胸口上的五道指痕已經完好卻突然間隱隱作痛。
羽林軍又開始催他,他的腳卻像生了根,怎麼也拔不起來。
川王妃逝去的當天下午,孟岩昔也終被定罪——死罪,三日後行刑。
而川王,回府後,就抱著薛芸的屍身上了樓台,誰也不讓靠近樓台半分,就那麼披著薛芸為自己做的大氅,失神地緊緊抱住薛芸。
孟岩昔行刑那日,他已經不吃不喝近三天,管家實在看不下去了,端著飯菜上去。川王沒搭理,直到他聽到孟岩昔的消息,眼睛終於動了動。
想不到啊,他為自己設想的結局反而落到了孟岩昔身上。
他還是沒吃飯,啞著嗓子對管家說:「滾!別吵到王妃休息……」
王府里的下人開始心慌不安,王爺……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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