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湘說得這一句,任由安姨娘扯了她的衣裳哭天搶地,下邊的丫頭俱都不敢進屋子,一個玉屏已
經叫發送回去了,她老子娘來的時候,玉屏白了一張臉,她這回出去可是半點臉都沒了,下人這輩子在主子跟前掙了臉,也不過想著婚配上頭好看一些,她這樣叫攆出去的,還能落個什麼好。
彩屏聽見明湘一口答應,先是憂心,再聽她說最末一回,心裡又是一喜,一口氣卻沒松下來,這要去求太太,太太又要怎麼說。
自打跟著她,便算得是盡心盡力了,明湘那一句話雖說寒了她的心,可也是打小跟著她的,眼看著明湘要往坑裡跳,彩屏怎麼不急,此時見安姨娘拽著明湘的袖子不放,上得前去勸:「姨娘松鬆手,別傷著了姑娘。」
明湘既不躲也不讓,就這麼定定坐著任由安姨娘扯著她嚎哭,一面哭一面嘆自己命苦,指甲在明湘手上抓出道道紅印子來,把她袖口滾的邊都扯鬆了。
明湘不動,彩屏卻發急了,這要是帶了傷可怎麼得了,眼見得安姨娘緊緊拖住明湘的手,哭罵道:「我還不是為著你,你作了姑娘,搬了院子,就把我全忘了,你可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一隻手緊緊攥著明湘不放,一隻手捶著床板,一聲聲哭的悽慘,明湘卻只垂了眼瞳不動,等安姨娘抽氣再罵,她便抬起臉來,黑漆漆的眼仁鎖著安姨娘,既不喜也不悲,輕輕開口道:「姨娘為著我?姨娘是為著自個兒。」
說得這句,再不願呆在棲月院裡,立起來就要走,安姨娘一聲悲鳴,死死抓著明湘的袖子不放,兩邊角力,差點兒翻倒在地上。
銀屏趕緊扶了她起來,眼看著明湘往外頭去了,撫了安姨娘的胸口勸她:「姨娘不須急,姑娘迴轉來就好了,姨娘總歸是姑娘的姨娘,姑娘總要回來的。」嘴上說得這話,心口卻一陣陣的發虛,若是連姑娘都不肯再看顧姨娘了,她們這些丫頭又該怎麼辦。
安姨娘這麼個哭法,可叫銀屏一勸卻抽噠著住了眼淚,可不是,眼下只不出府就行,她就有恃無恐,明湘都已經定下親了,還能更改不成?便是紀氏也拿她無法。
彩屏眼看見明湘出得院門,穿過花廊想往上房去,一把拖住了她:「姑娘,姑娘再想想,惹惱了太太,往後可怎麼辦。」
定了親事,還得辦嫁妝,親事是顏連章給定下的,可嫁妝卻得是紀氏來辦,便連彩屏都知道,辦什麼怎麼辦,是面上光鮮還是里子實惠樣樣都有講究,這些個全捏在主母手裡,紀氏已經惱了安姨娘,若是再遷怒明湘,她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明湘哪裡還管得這些,此時叫她刮肉還母也是肯的,親娘若能真心為著她打算一點半點,她又何至落到這般境地,她只想著了結這事,憑著衝勁穿過花廊,正撞上了明沅打前頭回來。
彩屏見著明沅便似見著了活菩薩,也顧不得體面規矩了,當場便嚷出來:「六姑娘,六姑娘勸勸我們姑娘。」
明沅見著明湘神色不對,知道定是為著安姨娘了,她心裡嘆一口氣,上前扶住明湘的胳膊,帶笑問她:「四姐姐這樣急,是往哪裡去?」從這裡要麼是去外院,要麼就是去上房,這時節去上房,可不是引火燒身。
明湘正在火性頭上,這回是真叫安姨娘傷透了心,一心只想著作個了斷,從此誰也欠誰的,聽見明沅問她,她竟不瞞:「我去求太太……」
明沅一句掐掉了她的話頭:「今兒是臘八節,又是佛祖成道日,各家都有送得禮來,太太正前堂呢,大姐姐那兒的禮也送來了,伯娘嬸嬸都在的,咱們只在院裡等著吃宮裡的臘八粥就是了。」
當著外客的面,明湘要是真叫出來,紀氏便連她也饒不過了,彩屏心裡念得一聲佛,拖了明湘道:「太太這會兒正忙,姑娘可不敢去擾了太太,等太太得閒再去也不遲。」
前邊紀氏確是在待客,各處新朋都要送禮盒出去,還有預備下現成的等著回禮,這會兒去確不是時機,明湘叫明沅勸了回去,還沒邁進小香洲,明洛那頭的丫頭早已經等著了。
明湘想著求得一回就此了斷,明洛想的卻是什麼都不要也要留下張姨娘,她原來就受了委屈,可這事兒尋根問底也怪不到紀氏頭上去,這會兒想著補救,哭的一雙眼睛核桃似的腫著,見著明沅就趴到她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