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明沅聽個正著,一個也字叫她側目去看紀舜英,他臉上半點也瞧不出旁的來,看見明沅望向他,還衝她微微頷首。
他眼睛上下一溜就把明沅看了個遍,嫩生生的好似春日裡初生的柳芽尖尖,滿底的粉白石楠花兒繡在黃緞子上,把她原來的好氣色襯了個十足,紀舜英手裡才摸著那手絹子想還給她的,這會兒見了人又摸不出來了,把那帕子往袖兜里掖一掖,乾脆提也不提。
明沅是知道東西在他那兒,卻不好開口討要,採薇收撿衣裳的時候倒是說過一嘴,她的帕子收羅起來總有一小箱子,這東西用起來最費,針線房都是一匣子一匣子做了送上來,連著丫頭們的例也從明沅這裡出,絲織的東西沾上一點旁的就用不了了,也沒人拿失了一塊帕子當回事,這上頭又沒記名,失落了也沒什麼打緊。
一個有心瞞下一個也不討要,這方帕子就留在紀舜英身邊,這番情狀落到明芃眼裡,她抬了袖子掩住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扯了明沅一把:「也?好一個也字兒。」
梅季明再不顧忌,哈哈兩聲就笑起來了,他笑完了才想起自家來:「哎,我的扇套,你從夏天做到冬天,可別再等個夏天再給我。」
明芃又氣又羞,她手上活計是差些,只怕比明沅還不如,梅家的姑娘們畫的畫兒比作的繡活計更多些,若單論畫畫,她在姐妹當中是頭一等的,山水花鳥俱都難不倒她,可要說到繡活,哪一個都比她更熟。
明芃繡籮兒裡頭擱得許多花樣子,都是她想起來便揮上兩筆,描出來的花樣子沒一個不說好的,可要她上手去繡,她便不成了。
不說外祖父外祖母慣著她,連許氏都不叫她多動手,梅家姐妹在一處自來不是坐在窗下作針線的,要麼是品詩要麼是論畫,真箇到作針線了,那便是定下人家了。
明芃偶有幾回想給許氏梅季明做些東西,許氏見她手上扎得針孔兒,倒把丫頭們拎出來罵一通,家裡又不是沒有針線上人,手拙些又如何,能描會畫才是梅家看重的。
明芃聽見梅季明編排她,噘了嘴兒生氣:「總歸你走之前給你就是了。」心裡卻算著日子,若要在他走之前繡好做成繡件,也只有兩個月功夫了。
梅季明嘴裡嘖了一聲,他還不知道明芃留下便不跟著去隴西了,聽見她說走了的話滿不在乎:「什麼我走你走的,你就不走了?」
當著這許多人說出來,明芃怎麼好意思告訴他去,鼻子裡頭哼哼一聲兒:「我在我家,幹什麼跟了你去。」
梅季明一張利口,再沒有答不出話的時候,明芃這一句本是想堵他的,他卻得意洋洋挨到亭間欄杆上去:「我娘說了,你往後就常住我們家的。」
這話若是七八歲小兒說,那是真不解其意,梅季明大剌剌說出來,在座的聽了都覺得他有些輕浮,更不必說還有個鄭衍在座。
許氏把話都透給了兒子,意思就是明芃同他已經定下親事了,哪知道梅季明只此一竅不通,半點兒也沒當真,明芃卻只當他知道了,面頰紅透了,拉了明沅坐到一邊,頭偏過去只不理會他。
臉偏了過來,耳朵卻豎起來聽他說話,臉上跟掃一層胭脂似的,目光盈盈生波,往梅季明身上一睇,又收了回來,明沅只顧低了頭笑,聽見那邊明潼道:「我活計不好。」
鄭衍只當她撒嬌,笑彎了眼睛:「只你做了,我就帶著。」明潼無話好回,點頭虛應,鄭衍挺了胸膛,在她跟前說個不住:「我如今是雲騎尉了,先生還給我取了表字,叫廣澤。」
澤之廣者謂之衍,取這個表字倒也對得上,明潼並不耐煩同他一處說話,可他在眼前,便側坐了身子,斜了眼睛盯住他,他一開口便微笑點頭,目不轉晴的模樣兒,叫鄭衍耳根子發紅。
再沒幾個月就要辦喜事的,若不如此,紀氏也不會讓鄭衍到後院來,亭子四面穿風,可他卻半點也不覺得冷,叫她拿目光一看,只覺得全身發熱,伸手解開斗蓬系帶,隨手就把烏雲豹皮毛的斗蓬搭在石欄杆上。
他裡頭穿著玉底金線描繡錦袍,腰上是紅珊瑚腰帶,一串兒玉事金事,還掛了兩個荷包袋,他身份擺在那裡,在座的又都是見過富貴的,明潼初時不以為意,只嗔一句小心著了涼,等眼睛落到他腰帶上,見著那五穀豐登的荷包袋兒,輕哼一聲道:「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