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
雨水落上肩頭,浸出小小的灰斑,潮濕悶熱之感湧入肺腔,梁渠心頭微動,跨出兩步。
飛挑的屋檐切開天光,鉛灰色的烏雲下桅杆纏繞攬繩,林立而起,像是田野上密布的電線杆,伴隨著江河沉伏,攪動薄霧。
金翎的鷹隼冒雨盤旋,水鳥跌落水中,驚慌躲避。
梁渠生出驚嘆。
他從未見過如此粗壯,高聳的桅杆,僅目測便不下千根,餘下亦有無數小杆,桅杆之下,該是何等龐大的遠洋船隊?
「水哥!大事!」
青鬃馬撕開雨幕,韁繩拉動,馬蹄擦出白痕,貼著石板滑行,難以止步。
梁渠伸手撫住馬胸,稍稍用力,壓住沖勢。
「慢些說,什麼事?」
李立波全身濕透,喘兩口粗氣,顧不得安撫馬匹,翻身跳下。
「傳徐提領令,肅王和渤海王駕到,平陽府全體官員,速去迎接!水哥換上官服,趕緊去吧!」
冒雨的水鳥收攏羽翼,躲上房梁抖擻毛髮。
平陽府各大府衙,所有官員按職位大小,階級品次排列整齊,低頭私語。
梁渠仰面。
領頭寶船足長數百米,寬闊無比。
泊到面前,像是巨鯨那灰白褶皺的下頜,只一艘大船便擠滿全部視野,以尋常人的目力,立到船頭,根本望不清船尾人是男是女。
百餘艘寶船列陣,憑空為平陽府添出數里水岸線。
船裡頭得住多少人?
十幾萬?
幾十萬?
分明是一座水上都城!
一天的吃喝拉撒,興許能堵住一條小河
「下大洋的船隊,怎麼到咱們平陽府來了?」
「難不成來江淮補給?」
「不應該啊,出海船隊回回往帝都走,要補給,該去津門補。再者說,船上那麼多人,事先沒個準備,咱們能補得動嗎?」
「梁大人,您是河泊所的,您知道麼?」
「我?我不知道啊!」梁渠搖頭,矢口否認,「帝都回平陽,傷得太嚴重,一直病假休沐,前兩天才好,不知道有什麼大事。」
問話官員狐疑。
梁渠不愛上衙點卯確有聽聞,但真傷勢嚴重?
莫說前兩天的劃舟賽,五月時尚且見梁渠攜佳人登山踏青,分明精神得很。
咚!
咚!
咚!
甲板大鼓擂動。
透明波紋自桅杆頂端洞穿天空,漫天流雲波浪般向外涌動。烏雲像是春天江面上崩裂的寒冰,由整化碎,由大化小,天光穿透縫隙,澄陽鋪灑江面。
百官私語頓止,呼吸一輕。
雨停了。
江淮大澤。
龍宮。
璀璨的熔金瞳目睜開。
整個龍宮瀰漫無窮威壓,所有遊動中的大蛇蜷縮身子,磕頭不動。
緊張壓抑之中,一道水團奔向偏殿。
「蒼鱗,去尋北魚王!」
北方水域。
海坊主停下足步,目睹蒼青大蛇自頭頂上空蜿蜒而過。
直覺告訴她,有什麼不好的事要在江淮發生了。
「欸,糟糕的年頭,生意不好做啊。」
海坊主托住腦袋,觸足攪動箱子裡的寶魚。
目睹蛇影消失無蹤。
停滯的海商隊伍繼續往南挪動。
階梯搭建。
蘇龜山、徐文燭、楊東雄登臨甲板。
候上一陣。
平陽府高官獲允進入,撩起下擺,登陸巨艦,梁渠有幸忝列其中。
甲板連著甲板,陸地般綿延起伏,船旗獵獵招展。
寶船之上,官員們穿過長長的甲板,進入廬室,數丈大門豁然洞開。
光影延伸。
房間內縱深極大,從前到後有數十米,十步一層階梯,階階往上,道路左右分列九枝獸燈,燭火金光明亮,打蠟的木板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