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除了稅收把他們該做的事都做了,固然有誇大其詞的成分,但也不是信口胡言。
官員們愁眉苦臉,連基本的意見都不能統一。
不同意請願的官員占了大多數,在這一點上還是可以達成共識的。然而問題在於如果不答應,之後的事情該怎麼辦?這才是難題。
現在城內除了物價變得奇葩之外,一切秩序還是存在的,一旦要是動手城市的秩序就會完全混亂。
如今只是這些僱工在請願,看得出對面是刻意控制著情緒,沒有將問題擴大。
這是值得欣慰的,也是值得恐懼的,這證明對面那些人的控制力遠超了這些官員們的想像。
暴民一旦有了紀律不再是暴民,那也就意味著這群人變得可怕了。
一旦問題擴大,幾十年前的一幕就在史書之中。有不滿情緒的,又何止這些礦工和碼頭工人?那些被承包商和大商人聯合壓榨的家庭手工業們也同樣不滿,如果這種情緒被煽動起來,那就是一場武裝暴亂。
看得出墨黨在努力穩定著糧價,也同樣一旦不穩定,同時煽動情緒,那可能就是一場烈火燎原一樣的風潮只需要把風向吹到議事會的投機商當中,那就免不得要來一場大事,輿論宣傳閩城的官方已經完全淪陷。
老邁的郡守說出了這句話之後,就不再發表意見,想要徵求這些官員們的意見。反正他作為郡守已經到了政治生涯的,對此已然是漠不關心,所謂無欲則剛,真到了無欲的境界,反而比起從前被欲望蒙蔽的時候看的更為清晰。
在侯伯國這樣的敵人存在的時候,共和國必然要宣傳國人身份,以此來獲取兵員和戰鬥力。然而一旦這些東西宣揚的多了,敵人不存在的,問題也就會隨之出現,尤其是古典共和國在後期矛盾頻發的時候,帝制看上去已經成為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用來作為底層和古典財閥之間的緩衝,調和兩者之間的矛盾,然而卻還沒走到這一步,就被逼到了手工業革命和大航海時代的邊緣。
這種情況下,思想極為混亂。一方面是幾十年前宣揚國人公民身份的殘餘還沒有去掉,另一方面新的意識形態還未建立,自上而下都處在思想的轉型期,不知所措。
好半天,商務官石鳴終於開口道:「要我說,這就是一場叛亂。那些僱工們如果沒有人在後面教唆,絕不會這樣的。只要如同車輪碾死螞蟻一樣,將那些領頭的人都抓獲。或是判刑,或是絞死,這些人自然一鬨而散。如今在城中,置國家法度於何處?」
司法官聞言皺眉道:「就算是說他們是叛亂,可問題是當年立國之時就有叛亂法,這怎麼能算得上叛亂?所有的政府部門都沒有攻擊,沒有打死官員,只是請願。」
司法官心中是十分鬱悶的,這件事老郡守顯然是不準備擔責任了,這責任他可擔不起。如果一切順利還好,一旦不順利,鬧的大了,上面會不會替他們背這個鍋?還是會借他們的官身一用以平息民憤?
石鳴哼聲道:「怎麼能不算叛亂?他們這屬於是把礦主和僱工對立起來,這就是煽動叛亂。明明都是國人,卻偏偏要人為地分成兩邊,挑唆矛盾,這就是叛國。用此罪名,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司法官搖頭道:「當然有問題。當年北伐統一之時,北方諸邦也有『殉國』的。齊國人認為自己是齊國人、衛國人認為自己是衛國人,這是人為挑唆宣傳的。如果齊侯逃了、衛侯降了,便不再會有人相信這種對立。可是礦工和礦主,不是你宣傳他們才對立的,而是不管是否煽動都是對立的。這只是說了句實話。如果沒有齊侯就沒有齊侯國,反過來沒有墨黨,礦主和礦工照樣矛盾重重。這種事騙得了自己,騙的了那些口如槍唇如箭的人?」
這些話不是他自己想的,而是墨黨那群筆桿子早早就把這件事明明白白地寫了出來,生怕自己擔上叛國的罪名。司法官覺得,這群人在準備搞事之前,就已經想過後果。只是死可以,但不可能背著一個叛國的罪名去死,若是強用這個罪名,數十年後或者數百年後,自己就要擔上罵名。
沒有天堂地獄,只有汗青墨筆,司法官可不想自己背上這樣一個名聲。況且最該承擔責任的郡守一言不發,想把問題都往下推,誰又能願意背這樣一個大鍋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新舊之交的官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