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思齊嚇了一跳,只當這位義弟要學那宋押司提詩一闕,好半天見不曾動筆,這才放心。
他哎了一聲,心裡還是渴盼著靠著裁縫店過上好日子的,就算真有那麼一天發達了,也不過是學些郭解、侯生、朱亥之流,若有不平事便也學學那武二郎。
他不想出海,也不願出海,心底還是盼著過些安生日子的。
雖說裁縫活累些,也常有稅監手下的惡徒來收些費用,但是日子還過得去。
他又不如自己這金蘭兄弟這般讀過書,而且讀的都是些。正所謂方向不對知識越多越反動,如今來說林子規所讀的這些東西相對於時代而言無疑是進步的,但是進步還是反動是需要預設立場來決定的。
又飲了幾杯,林子規的情緒也漸漸平復,顏思齊又道:「兄弟,出海的事,我看還是再考慮考慮。先不說海上風波,就說這事也不是官家允許的。」
「大哥,何謂官家允許?何謂不允許?官家的話便是不可更改的?莫說官家,就是聖人之言,難道就是不可更改的?」
「如今的人,本來就為富貴,卻外矯詞以為不願,實欲托此以為榮身之梯,又兼采道德仁義之事以自蓋。」
「我便明說了,我就是要富貴,我就是要有錢,這沒什麼可恥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說出來怕什麼?非要遮遮掩掩說些道德之詞?況且夫子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他的話並不都是千古不易之理,不能以他的是非為是非,每一個人都應該自為是非。」
說到這,忍不住想到自己私藏起來的一本從碼頭上得到的小冊子,來處不知,但讀起來卻極為痛快。
有些東西甚至極為膽大,但是沒人知道這些小冊子是從什麼地方傳播過來的,那些大夏國的商人各個溫良恭儉讓,似乎與他們無關。
想到其中的一些與自己之前所看的書籍心意想通的內容,大聲道:「每個人,都應該有屬於自己內心的是非與天地,這便是自由!」
「我出海,一則是為了不遮掩的富貴,讓我與你弟妹過上好日子。二嘛,便是要去看看海外世界,看看那些沒有聖人之言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模樣!」
顏思齊又看了一眼女人,女人笑道:「他想做的事,做就是。我不會勸,叔叔也不必勸了。你兄弟本就是想要勸你一起的。」
顏思齊嘆了口氣,也搖頭道:「兄弟,我再想想,也實在捨不得我的裁縫鋪子。」
或是為了給義弟打氣,笑道:「都說,苟富貴勿相忘!哥哥盼著你發達的那天,到時候還要借你的光呢!」
兩個人又說了些別的,走的時候顏思齊將那兩匹布拿走,琢磨著自己手裡還有多少富餘的銀兩,明日都來送與義弟,既要出海就算私買貨物,本錢少了也不行。若是借貸利息又太貴,自然雖然不想出海,但是兄弟要出海那也不能阻攔,也就能拿些銀兩。
顏思齊走後,女人自收拾殘羹,林子規又借著燭光誦讀前些日子得到的書本,忍不住擊節而歌歌以詠志志向四方。
自由是不是好東西?自然是好的,尤其對於封建社會而言,這是一劑毒藥,一劑可以快速蔓延的、仿佛瘟疫一樣的市井毒藥。
明末的江南,幾分如文藝復興時代的歐洲,肉慾、人性、拜金、唯利是圖、極端自由……那些掙脫了舊時代蒙昧的東西用一種極端的形式表現出來。叛逆、反抗、自由、衝破宗教禮教的束縛,艱難的萌生著,只是難以成為主流。
好的,與不好的,都是思想的萌芽。只想要好的,不想要壞的,那是痴人說夢。
當兩性的解放、拜金、叛逆等等這些到極點的時候,才是傳統重新回流的時候,互相交錯才是一場宗教改革,形成傳統與叛逆互相彌補的新的傳統。自發的變革便是傳統,而傳統不是永恆不變的。
人權與自由,是打碎封建枷鎖的武器,只有當資產階級奪權之後才會重新修改這些定義,從絕對的權利與絕對的自由,變為有限的權利和資本的自由。
但在之前需要靠個人的自由與權利擊垮舊時代,靠自由思想的人自發地反抗最終形成滔天烈焰,奪權之後再重新定義變為執政理念而非革命理念,從個人權利不受任何侵害變為國
第七十一章 此時尚是小人物(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