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老夫人往前走了幾步,忽又像想起什麼了似的,回過頭道,「柏家的事,你接著往下查。愛字閣 www.aizige.com」
屈修勉為其難地應了一聲,低低地道,「這……兒子真不知道該查什麼了。」
「可查的事情多了。」屈老夫人目帶陰寒,「他這些年不是一直帶著兒女鰥居嗎?他的亡妻是誰,哪裡人士,家中境況幾何?你查過了嗎?」
「這……沒有。」
「還有之前百姓自發進城探望他的事,你說是柏世鈞怕連累兒女所以先給附近鄉下的大哥送了信……他一個西南錢桑的蠻人,為什麼會有個大哥在平京附近的村子裡?」
屈老夫人目光冷肅地看向屈修。
屈修的臉漸漸紅了,「這……兒子現在還不知道。」
「不知道就去查。」屈老夫人轉過身,不再理會屈修的侷促,一個人慢慢往前走。
屈修站在原地,只聽見母親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你還是不懂啊……」
他心中一陣翻騰,剛想說些什麼,又聽見母親嘆了一聲,「還是多想一想吧。」
「是。」屈修躬身答道,目送母親離開。
屈老夫人走出了幾重的院子,腳步終是漸漸慢了下來。春日裡到處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就連池子裡的錦鯉也活泛過來,時不時聚在一塊兒,那一尾鮮紅拍在水面,濺起一片水花。
屈老夫人越走越慢,最後一個人站在那兒,望著池水停下了步子。
世間事紛繁雜亂,可隱於其後的某些道理亘古不變。
這方土地上千百萬人活過又死去,都說人心如煙,波詭難測……可這太陽底下的人,哪又干出過什麼新鮮事呢?
猜疑、欺瞞、哄騙、爭鬥……
溫從、良善、犧牲、掩埋……
下到升斗小民,上到王公貴族,誰的一生不是已有歷史的反覆。
只不過人人都是第一次生,第一次死,所以才覺得新鮮,覺得快活,覺得痛苦,覺得難挨……
活到今日這把年紀,屈老夫人只覺得自己早已看清了那些波瀾壯闊之後的荒謬。
往事如煙,餘下的時日或許屈指可數,想做的事情沒有做完,或許一生都做不完了。
可是心底好像還有一個聲音在拼命地吶喊、咆哮,這聲音不僅沒有隨著自己年歲的老去而日漸熄滅,反而隨著自己身體的年邁虛弱,益發地強壯起來。
都說男兒到死心如鐵,女人又何嘗不是。
深淵在後,一生的光景眨眼就過去,而今她已是時日無多的老嫗,唯有攥緊手中的繩索,才能與對死亡的恐懼抗衡。
「我不怕的。」無人的長廊上,屈老夫人忽然開口喃喃了一句,「我怕過什麼?」
……
「奴婢真是當場就被那個柏奕嚇破了膽哇!」
張福海臉上涕泗橫流,一個鼻涕泡「咕」地一下冒了出來。
「淑婆婆,」紗帳後的貴妃輕聲喚道,「給張公公遞塊帕子擦一擦……」
鄭淑笑了笑,從一旁宮人手中接過一塊帕子,轉身遞給張福海。
張公公立時破涕為笑,胡亂地擦了擦臉,但聲音還是哽咽的。
「貴妃您最知道的,寧嬪娘娘雖然性子暴躁,可奴婢跟著娘娘這麼多年,知道咱們娘娘是個實在人,眼睛裡容不得沙子……
「今天柏奕這麼一竄騰,要真是給他躥騰成了,那半個月之後寧嬪娘娘還不得把太醫院給拆了哇?」
張公公又擦了一把眼淚,「到時候……到時候只怕前朝的那些個蛆蟲又要罵街了。那時會是個什麼風浪,奴婢真是想都不敢想!」
「可是張公公的話,本宮還是沒聽懂……」屈氏聲音有些虛弱,但她還是極為專注地望著眼前哭告的張福海,「那個柏奕,到底要用什麼辦法,來證明出牙粉和小兒至寶丸的毒性?」
「這個他也沒說呀,他只說讓寧嬪娘娘先停下所有宮中給小皇子用的藥,時候到了他自然會拿出證據。」
張福海說著,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貴妃娘娘,這些年您對我們這些奴才都關照,奴婢斗膽,今日特意跑來,就是來求娘娘一件事!」
屈氏眸色微暗,她大概已經猜到了幾分。
「……公公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