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蘭已在啟承殿內恭候一夜,見兩位主人回來趕緊吩咐開宴。
寧小閒原就睏乏,再受這屋中暖氣薰蒸,頓時覺得眼都快睜不開了。可是皇甫銘在側,她哪敢大意?
皇甫銘見她以手支頤,渴睡得直點頭,不由得放下箸好笑道:「姐姐,去歇著吧。」
她當即站了起來:「不送。」
皇甫銘轉身往殿外走,他日理萬機,撥了大半天出來陪她,現在就要趕回去處理堆積如山的要務。卓蘭趕緊出去送行,再返回寢殿,望見寧小閒已經倒在軟床上睡著了,只剝了外衣。
她在床尾點了安神的薰香,也輕輕退了出去。
……
這廂皇甫銘走出啟承殿,負手前行。園中的玉蘭開得正好,放眼望去一片粉白。他信手摘了一朵,別在衣襟上。
腦海中有個聲音問他:「你似是心情很好?」
皇甫銘笑得清朗。午後的陽光照在他俊美的面龐上,英氣勃發。他的烏眸被映得閃亮,裡面像是蘊著光。
蠻祖不滿道:「你對她太溫和了。」
皇甫銘嘴角揚起:「溫和有甚不好?至少現在她已不排斥跟我同席用飯。」寧小閒醒來第一天見到他的反應,猶如虎狼在側、寢食難安,現在至少讓他陪著散步聊天,好歹是個進步。
蠻祖嘿嘿一聲:「她心裡只放著巴蛇,這樣再過一百年,她都不會歸心於你。」
皇甫銘不動聲色:「那我該怎樣才好?我和巴蛇有協議,不能傷她侮她。」
「協議歸協議,你真想動她至少有一百種法子。若換作我是你,垂涎好久的女人終於到手,可不會像你這般真當娘娘一樣供著。」蠻祖嗤笑一聲,「女人,你對她越好,她越不領情!只有讓她哭喊著求你,才對你刻骨銘心。」
皇甫銘卻沉下臉:「是麼,她當年也哭喊著求你?」
蠻祖忽然不說話了。
「即便是有,覺得刻骨銘心的不是她,而是你吧?」皇甫銘冷笑,「你敢說,自己有一刻忘卻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別想把你的經驗套用在我身上。」
蠻祖半晌無語,過了很久才沉聲道:「她接觸的任何人與物,你都要留心。寧小閒可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怕是不會讓你這樣文火煮蛙。」
皇甫銘面無表情:「你指的沙西城一路上見過的那些人?」
……
娘娘竟然和蠻人的神王站在一起麼?工匠夏柯望著兩人消失的背影出神。
直到玄天娘娘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他才收回目光,一轉身卻對上工頭陰沉的臉:
「你的娘娘都走沒影兒了,還看哪?」
夏柯趕緊一低頭,想從他身邊走回工作崗位。工頭卻攔住了他:「拿出來。」
「什麼?」夏柯一怔,才想起寧小閒方才送給自己的金鈿,不由得將它攥得更緊,「不成!那是娘娘送我的……」
話未說完,工頭已伸手刁住了他的腕脈。夏柯只覺手腕一麻,掌心遂無力握緊。工頭輕鬆從他掌心取了金鈿出來,細細看了兩眼。
這枚金鈿呈梅花形,只有指甲蓋大小,通體純金打造,唯芯子是個漂亮的雞血紅寶石。其背部有個細小的旋紐,輕輕一旋則花瓣收起不見,只留下寶石閃爍,可當耳釘。
工頭翻來覆去端詳,不過看來看去也看不出甚毛病來,於是哼了一聲將金鈿收進懷中,對眼巴巴的夏柯道:「我收了它,是為你好。否則你走得出饗神台也回不到家裡。」
他說得倒有幾分道理。夏柯在所有人面前受了這樣貴重之物,城裡現在又不安定,他一個六旬老人,遭搶的機率很大。不過夏柯即便明白,心裡依舊忿忿,不願便宜了工頭。可惜這對手勢大力強,自己斷然不是對手,他只得垂頭喪氣去鑿石,一邊嘟噥道:「你截了我的東西,娘娘必會降罪於你!」
工頭譏諷道:「那你便喚她抓緊些。」仰頭大笑而去。
他邁步前往饗神台邊上的神殿,一進門就上交了這枚金鈿:「這首飾好像不是法器,也沒有別的用處。」
「有沒有用處,不是你說了算。」神官收了金鈿,淡淡望他一眼,「下去吧,給那個老頭子支些衣物銀錢,這是聖主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