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兒的話,倒是一點兒都沒說錯。
他們出發得晚了一些,到達雀華池的時候,池邊百步之內,已是萬人攢動。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人牆,也分不清楚哪裡是水,哪裡又是岸。所有人都在拼了老命地往前擠壓著,根本沒有人來揣摩葉佐蘭的身份模樣。
朱珠兒咒罵了幾句,扭頭命令瓦兒和佐蘭做好準備。緊接著她忽然大吼一聲,一個發力就朝著人群撞去!
被她撞上的人牆,霎時間打開了豁口。葉佐蘭驚呆了,還是被瓦兒提醒,這才趕緊跟上。
一大二小三個人,就這樣在人群里一撞一挪,悲壯地前進著。所幸朱珠兒倒還找對了方向,那鼓點聲與水浪聲慢慢就變得清晰起來。
差不多快要走到水邊,葉佐蘭實在被擠得受不了,正想喘一口氣。背上背著的繩床忽然被後頭的人給揪住了往後拖拽。他頓時如蘿蔔一般被「拔」起來後摔在地上,緊接著又被連踩了兩腳。食盒裡的吃食灑了一地。所幸邊上有棵細細的柳樹,他趕緊抱著柳樹站起身,這才避免了被活活踩死的可能。
然而這樣一摔,卻把朱珠兒和瓦兒給「摔」得無影無蹤了。
沒有了朱珠兒的強力開道,葉佐蘭頓時好像一小片落葉,被人潮東推西搡著,很快又回到了最外圍。他知道單憑自己的體力,絕不可能順利抵達湖邊,乾脆就往沒人的地方走去,想要歇息歇息再作打算。
正巧邊上是一片茂盛的竹林,林間有條小溪,溪水清澈,又有紅魚悠遊。
葉佐蘭想起了家中的池塘,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居然已經沿著淺灘走進了竹林深處。
原來這裡藏著一個淺灣,雖與雀華池相連卻不通航。因此乏人問津,此刻倒是格外的靜謐宜人。
葉佐蘭這些日子在陸家幹活,時刻不得消停,早就鬧得腰酸背痛。眼下他忽然有了個打算——不如就在這裡找個隱蔽的地方,偷偷睡上一覺。
這樣想著,他便繼續朝前走去。又過二十餘步,轉一個彎,眼前冷不丁地出現了一座親水的破舊涼亭。腐朽的楣子與檐柱,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傾倒下來。
怎麼會……這不就是前幾天剛剛夢見過的地方?
夢境裡面,他與唐瑞郎在亭中相見,而後……葉佐蘭打了一個寒戰,放輕腳步繼續向前走,終於看清了亭上的匾額。
「畫影亭」
正是當初,瑞郎在書信中與他相約見面的地方!
此刻,涼亭之中空空蕩蕩,不見唐瑞郎的影蹤。這倒沒有什麼可奇怪的,畢竟雙方的家長都已經反目,唐瑞郎又怎麼可能還會偷偷跑來與他私會?!
想到這裡,葉佐蘭也唯有苦笑一聲,笑自己的一番忐忑,總歸還是弱者的一廂情願而已。
他伸手,除下脖子上掛著的天吳宮銘牌,將它掛在涼亭欄杆之上。
安樂王爺畢竟也是個英雄,若是有人拾到此物,交回到正確的人手中……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解除了這唯一的牽掛,葉佐蘭告誡自己不能繼續停留。
還是去找朱珠兒吧,至少那個胖女人不會留給任何人自怨自艾的時間。
他正準備原路返回,卻聽見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緊接著,一個暌違了三個多月的聲音,焦急地響起在了他的身後。
「佐……佐蘭?!」
葉佐蘭如遭雷擊,頓時渾身僵直,再挪不開半步。
那人最初仿佛有些猶豫,然而很快又飛奔過來,撞在了葉佐蘭的背上。
他似乎是想要用力摟住葉佐蘭,卻又被那具繩床所妨礙。最後只能扳住葉佐蘭的肩膀,強迫他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的剎那,葉佐蘭仿佛聽見了一聲悲鳴,從自己的心底深處里流淌出來。
沒有錯的,正是唐瑞郎。
時隔三四個月沒有見面,唐瑞郎竟然又拔高了一截,按著葉佐蘭的手也更有勁道。
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將葉佐蘭打量了一遍,神色一忽兒驚喜、一忽兒痛心,又無言了好一陣子,最後才發出一聲嘆息。
「你瘦了,你瘦多了……」
這一句話,卻令葉佐蘭夢魂初醒。
「你以為這是誰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