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預則立。
為了做到萬無一失,白天的時候,葉佐蘭特意喬裝改扮,去了一趟青龍寺。
青龍寺坐落於城東的升道坊內。這是一個比較荒涼的里坊,除去北面還有幾家染坊、釵師之外,南部幾乎無人居住。
青龍寺也不大,過了山門再走二三十步就是正殿,殿後左右各有園林。其中左側的園林裡頭就藏著一座配殿,專門用來做暫厝和超度的生意。
葉佐蘭手上拿著三支香,慢悠悠地繞到殿前,正看見十來個比丘在配殿裡頭做法事。
倒也真是奇怪了,明明是客死異鄉的刑徒,又怎麼會有人發如此善心請人超度?這肯定不是刑部所為。
難道是,傳來的消息有錯誤?
光想沒有用,葉佐蘭悄悄地繞到了配殿與寺院山牆之間的夾縫裡,略微舔破一點窗戶紙朝裡面張望。
只見殿內光線昏暗,正北面立著一尊白玉坐佛,佛像前面的供桌上,安放著兩個骨殖壇。
那難道就是爹和娘……
想起去年城門口那最後的背影,葉佐蘭的心忍不住抽痛起來。可他卻又立刻告誡自己,絕對不能亂了陣腳。
從現在這個位置,實在看不清楚骨殖壇前靈牌上的名諱。他正決定再向前挪動幾步,忽然發現一眾的光頭比丘中間,有一個身穿素服的背影,倒是顯得格外眼熟。
這好像是……唐瑞郎?!
一年多沒有見面,推算起來,唐瑞郎也已經十四歲了。
這個年紀,正是少年向青年的過渡時期。單從背影來看,他的身量是明顯地拉長了,雙肩變得寬厚,更有男子氣概。然而那股溫厚儒雅的感覺,依舊沒有改變。
葉佐蘭起初還有些遲疑,但是越看就越是確信。
他又想起一年前延興門外的離別……看起來,這一次爹娘能夠葉落還鄉,依靠得也正是唐瑞郎的力量。
可那又怎麼樣?死者無法復生,而唐瑞郎所做的這一切,也不過是在為了他的父親贖罪罷了。
耳邊梵音陣陣,超度著含冤而逝的骨肉至親。葉佐蘭默默地盯著那兩個骨殖罈子看了好一陣子,然後黯然地離去。
回到大業坊之後,葉佐蘭立刻提筆,將青龍寺的結構布局詳詳細細地描繪出來,打算午後與師父厲紅蕖商量對策。
可誰知掉厲紅蕖只是拿起地圖瞥了一眼,就丟回到了桌子上。
「這麼簡單的事,閉著眼睛都能做!」
葉佐蘭假設道:「萬一有埋伏怎麼辦?」
「埋伏?哼!」厲紅蕖兩眼一翻:「知不知道為師我每次出來找你這個小傢伙,都要翻過宮裡頭的夾城?那可是皇宮大內啊,為師都根本不放在眼裡頭!」
葉佐蘭當然知道宮城的四周圍環繞著夾城,不僅是城牆高聳,而且到處都是暗哨,駐紮著禁衛軍營。這才能確保宵小之徒無法輕易靠近皇宮大內,保證皇帝與宗室的安全。
然而此刻紅蕖師父卻說自己時常需要翻過夾城——難不成,她竟也是生活在皇宮大內里的人?!
葉佐蘭上下打量了厲紅蕖幾遍,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師父,難道你是皇上的……妃子?」
「說什麼呢,難道我就不能是個公主嗎?!」
在葉佐蘭的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敲打了一下作為懲罰,厲紅蕖突然又用力圈住了他的脖頸。
「徒弟,今晚我們就動手。你不要緊張,我們很快就能把你爹娘領回來的。」
太陽落山之後,葉佐蘭與厲紅蕖悄悄兒地出了大業坊。然後趕在升道坊的坊門關閉之前,迅速藏身於里坊南部的一座廢宅中。
因為需要在深夜行動,厲紅蕖特意準備了兩件夜行衣。兩個人穿戴停當的時候,遠處也終於傳來了宵禁街鼓的聲響。
北面有一些富人聚居的里坊,宵禁之後依舊有人在坊內走動——但是荒涼的升道坊卻截然不同,此刻已然只剩下一片墳場似的孤寂。
經過厲紅蕖這一年有餘的調教,葉佐蘭的體力和身手都有了長足的進步。他的腳步輕盈,緊緊跟在厲紅蕖身後,兩個人如同暗夜的遊魂,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青龍寺的正門前。
寺門自然是緊閉著,屋檐下面甚至連一盞燈籠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