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兩人行走在天吳宮西側的山脊上。莽莽蒼蒼的老林里,唯有一條用腳踩出的小徑,隱隱指向西方。
陸幽跟在戚雲初身後,跨過岩縫的罅隙,淌過山澗,途中還穿過一個雕鑿了許多神像的幽深洞窟。好不容易再見天日的時候,前方又吹來了獵獵的山風。
陸幽眯起眼睛,慢慢地適應著明亮的日光,發現自己居然又站在了懸崖峭壁之上。
「來看。」戚雲初站在崖邊向他招手。
「這是——!」
陸幽走過去,正巧一陣山風迎面撲來。他抬手遮額,放眼望去,腳下竟是一大片無邊無垠的荒原。
觸目驚心的、如同火焰那般熾熱狂烈的艷紅,籠罩著整片荒原。讓人不由得聯想起煉獄血池、修羅戰場……
而那些零零散散閃爍在血紅中的亮光,應該是河流與水泊。
被眼前這突兀怪異、卻又壯麗甚至可怕的景觀所震懾,陸幽久久無法言語。
「這些紅的是……」
「血蓬。一種會在深秋時節變成一片血紅的雜草。」
戚雲初答道:「傳說中,雲夢沼里孤魂野鬼的化身。」
「這裡……是雲夢沼?!」
雲夢沼幅員遼闊,東端的確與天吳宮接壤。看起來,剛才走過的那條山脊和山洞應該是條捷徑。
只不過這懸崖四周再無鐵鏈或台階,顯然下不到雲夢沼里去。既然此路不通,那天吳宮又為何大費周章,要架兩根鐵鏈通到這裡來?
他正納悶,就看見戚雲初轉身朝著懸崖一側的避風處走去。
撥開幾株過分茂盛的柏樹,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大片鬱鬱蔥蔥的凌霄花藤。
再仔細看,這些藤蔓攀附著一座石砌的八角涼亭,掛下來遮掩著亭口。
而涼亭之中,是一座孤墳。
——是他?
安樂王爺*星的墳冢!
戚雲初腳步無聲,遊魂似地飄進了墓亭,揭開手上提著的竹籃,取出香燭符紙等拜祭之物。
陸幽趕緊過來幫忙,同時偷偷地觀察亭內的情況。
墓亭周遭乾淨清爽,顯然經常有人維護打掃,然而墓碑上卻並沒有名諱,只刻著天吳宮的天劍徽記。
這又是什麼講究?
陸幽正尋思,就聽戚雲初道:「有什麼要問的,直接講出來。」
陸幽思忖道:「安樂王爺,為什麼不歸葬在詔京?」
「是他自己不願意。」
戚雲初融了幾滴蠟油在地上,將蠟燭豎起,又引火點燃了紙錢。
「第一次涉險去雲夢沼的時候,他就留下書信給我。說萬一遭遇不測,就讓我幫他在這天吳宮附近尋一處好山好水的地方,安靜睡下。千萬不要運回詔京,勞師動眾不提,還弄得一身屍臭,壞了他風流倜儻的美名。」
這一番話,豁達之中又透著些許自嘲。由此不難推斷安樂王*星應該是個有趣之人。
陸幽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宗室之中誰還可能做出如此灑脫的決定,心中忽然感覺一陣惋惜。
他親手在墳前點燃一支蠟燭,又低聲問道:「為什麼墓碑上沒有名號?」
「有兩個原因。」
祭火已經燃起,戚雲初丟了一沓經紙進去,少頃就有飛灰升起,乘著山風飛向雲夢沼。
「這裡可是大寧朝的邊境。雖然目前鬼戎退居七百里外的陰河源,但保不定哪一天死灰復燃。留個大寧宗室的墳墓在這裡,豈非開門揖盜?」
「不是還有天吳宮嗎?執當朝武林之牛耳的門派,又豈容夷狄在此橫行?」
「武林牛耳?」
戚雲初輕蔑這個美稱:「弟子也許是江湖的弟子,可宮觀卻是朝廷的宮觀。朝廷都守不住的,他們又怎麼守得住。」
「……」
陸幽不太了解江湖與朝堂間的糾葛,便暗暗記住了要回去做些功課。
緊接著又聽戚雲初說道:「至於第二個理由,你還不需要知道。」
又是秘密?
陸幽倒是習慣了戚雲初這種吊人胃口的脾氣,也不糾結,只陪在一旁,將符紙一疊一疊地放在戚雲初手邊。
香菸裊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