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晴與那個名叫雨愁的男人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陸幽雖然好奇,卻也明白這並不是此刻最該在意的事。
他出了柳泉離宮,前往城中最鬧熱的街市,尋到一家銀號,將隨身的飛錢紙券一股腦兒換成碎銀和銅錢,分別裝進一隻布袋和兩個木頭匣子裡。
他便拿著這些東西返回客棧,首先將一個匣子埋進後巷僻靜無人的角落。然後回到客房內除去偽裝,靜待黑夜降臨,再次潛入秦府。
葉月珊對於弟弟的去而復返喜憂參半,可陸幽并沒有再向她提起出逃的事。
他將布袋與木匣交給姐姐,叮囑她將木匣埋到府中安全僻靜的地點,以備不時之需,布袋裡的錢則專做平時花用。
「我師父有個小友,名叫周宗,在柳泉離宮內當差。我在雲來客棧的後巷裡面還埋了一箱銀錢,秦家人若是對你不利,你就帶著銀兩去找他,他會照顧你。」
雖然陸幽也經常隨著信箋捎帶一些錢財過來,但都注意把握著分寸。此刻葉月珊接過布袋掂了掂分量,頓時吃了一驚。
「這麼多的錢,你怎麼會?」
「別再把我當做少不更事的孩子了。」陸幽苦笑,「是不是一定要我窮困潦倒、食不果腹你才不會擔心?」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葉月珊因為陸幽的故意曲解而皺起眉頭,可她卻也明白——若是拒絕這些銀兩,將會讓陸幽內心難安。
思忖再三,她還是收下了銀兩,卻又忍不住叮囑:「可是佐蘭,你要千萬記住,高處不勝寒。」
「姐姐你放心,我明白。只要你能夠平安,別的我什麼都不怕。」
陸幽不假思索地點著頭,他早已學會了將思慮細細地收藏在心底。
離時已近,別字難說。姐弟二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陣子,最後還是葉月珊輕笑一聲。
「昨日是你的生辰,時間倉促,姐姐連一句祝福的話都沒有說。不過你如今也算是半個大人了,不稀得那些姐姐弟弟的事兒,倒是若有對得上眼緣的姑娘,可一定要趕快告訴我。」
陸幽心知自己此生恐怕是沒有這種緣分的,卻也不能解釋,唯有苦笑著點頭。
姐弟連心,葉月珊又怎麼看不出他的勉強,思忖一下,冷不丁地問道:「那個唐瑞郎,你們如今……可還有聯繫?」
陸幽眼皮突跳,正欲否認,卻又聽見月珊搶著說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如果他真的對你好,你也不必太過糾結於父輩的恩怨,還有世俗的偏見。但是、我只是說但是……若他存心玩弄於你,你可千萬不要賠上自己的心。」
姐姐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稍作思忖,陸幽很快就想明白了——她居然以為所有這些錢財都是唐瑞郎給的,這倒反而省事了。
「姐姐不必擔心,我自有分寸。」
他笑著安撫葉月珊的情緒:「我與瑞郎,都已經不再是當年的無知孩童了。」
弦月如鐮,割不斷離愁別緒。
縱然有著萬般的無奈與不舍,依舊不能耽誤了歸期。第二天醒早,陸幽動身返回詔京,大約傍晚時分重新回到了內侍省。
回到內侍省的頭等大事,自然是去拜見長秋公。
雖然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但陸幽還是揣著一包柳泉城的土產進了麗藻堂。他從未想過隱瞞自己這幾日的去向,因為即便是海角天邊,恐怕也盡在長秋公的掌心之中。
堂內亮著燈燭,戚雲初依舊倚靠在窗邊的那張躺椅上。只不過月明秋涼,竹椅已經換成紅木質地,上頭還鋪著一張白色狐裘。
陸幽將土產呈上,原本準備好了要接受一□□問。誰知那戚雲初卻什麼都沒有問,反倒饒有興致地朝著他眨了眨眼睛。
「你錯過了一場好戲。」
這場「好戲」,就發生在宣王趙陽的暉慶殿。
事情還要說回雙九重陽的正當日。
這一天,宣王盛大奢華的壽宴如期舉行。暉慶殿內錦天繡地,紅飛翠舞。按時催開的萬朵金菊叢中,乾鮮水陸珍饈齊備。
殿前設了御座,有皇上與蕭後親臨。壽星趙陽端坐右席,其下又有康王與一干小皇子,並諸位宗室與寵臣——卻是沒有叫上太子趙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