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美麗的妖女各懷心思、往莽莽蒼蒼的林中遁走先不提,卻說李雲心——
此刻手上已經沾了淋漓的鮮血。
這血是來自七段錦身上的——這女妖原也算容貌秀麗,但這時候已經不能看了。
臉上腫成一團、像是發了面的饅頭。別說「眼睛擠成一條縫」——就是連縫也看不見。
四肢都以奇怪的角度彎曲著,看著是被人活生生掰斷的——且不止一次,而是好幾次。
身上的衣物已經襤褸不堪,皮肉都像花朵一樣綻放開來——這甚至都不是被割裂的、而是被活生生打裂的。
而李雲心就站在她面前、喘著粗氣。
他的雙拳皮開肉綻、上面的血既有女妖的,又有自己的。
劉老道則在一邊瞪著眼、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蛇精七段錦是化境巔峰的妖魔,而李雲心是真境。化境與真境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計。照理說李雲心認認真真地抬起一根手指,就能將蛇精碾壓得渣滓都不剩。
但……
他現在沒有動用靈力、術法。而是用自己實實在在的肉身的力量——像世俗世界當中牢獄裡的那些官差一樣,去對囚犯嚴刑逼供。
這便是劉老道目瞪口呆的原因。
換做任何一個人來做這種事,劉老道都不會覺得驚詫。
但偏偏是李雲心。
他知道李雲心現在……幾乎已經失控了。
雖然是處於「仍在自我掌控當中的有限度的失控」,但也還是失控了。他失掉了從前的偽裝、耐心、風度。他變成一個歇斯底里的可怕暴徒,將最最原始的武力傾瀉到一個妖女的身上。
劉老道不曉得如何界定李雲心現在的狀態。
李雲心傳他的心學裡還沒有說到這一節。
是從紅娘子被白雲心帶走之後開始的——李雲心沉默一會,嘆了幾口氣。然後走到中殿大廳里問七段錦一些話。蛇精自然不說。
於是便開始了。
——眼下李雲心死死地盯著蛇精、喘著粗氣。
施暴已經持續了半個時辰。他……也該累了。
老道便深吸一口氣、低聲地喚他:「心哥兒、心哥兒——」
喚了幾聲,李雲心置若罔聞。像一頭牛一樣喘息著、盯著地上七段錦看。
老道便略略提高了聲音:「心哥兒!」
李雲心聽到了。猛地轉過頭,如同一隻沉浸在殺戮感當中的野獸一般盯著他。
老道被他這可怕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但仍鼓起勇氣道:「心哥兒,該醒醒了。」
但李雲心只看著他。像蛇一樣死死地盯了一會兒。
忽然道:「你信麼?」
劉老道愣了愣:「啊?」
但李雲心似乎壓根不指望他回答。又問:「你想活麼?」
老道仍然不明所以。
李雲心便說了第三句:「我能怎麼辦?!」
此時老道能夠做的,就只有眨眼了。一邊困惑地眨眼,一邊慢慢走到李雲心身邊。略微遲疑一會之後小心翼翼地將一隻手抬起來、擱在李雲心的肩膀上:「心哥兒,該……歇歇啦。」
他粗糙的手掌在李雲心的肩頭停留了一會兒。
然後……李雲心直勾勾地看著他。又看看這手,整個人忽然委頓了。
他仿佛……軀體裡原本充滿了氣。而此刻不曉得哪裡被扎穿了一個眼兒,那些氣都從眼兒里泄出去。他再站不住。一邊看著地上的七段錦一邊慢慢往後退。每退一步就縮小一些。
到最後整個人退到了牆邊、靠牆站著,又慢慢地坐下了。
雙臂搭在膝蓋上、茫然地看著地上的俘虜。
發了好一會的愣,歪頭對劉老道說:「你知道我從前——最看不起打女人的人。」
老道不曉得該說什麼。但知道該做什麼。
便慢慢走到李雲心的身邊也坐下了——這龍子、龍王、真境的妖魔、修為高深的丹青道士——一個時辰之前才剛剛挫敗了敵人的可怕陰謀、成為勝利者。但此刻……卻又像個孩子一樣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懸崖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