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你寫一個字,背一段書。你提筆忘字,忘記開頭怎麼背——這是因為記憶,被藏起來了。這時候,我寫出一筆給你看,給你提一下開頭一句,你立即說哎呀,我知道了!這是我引導出了,被你隱藏起來的意識。」
「再比如從前有一件傷心事,你慢慢忘記了,不去想了,藏在心中。某一天你興高采烈的時候,我忽然對你提起那件事,你想起了它,情緒瞬間從興高采烈,變成了悲傷難過。這便是,我一句話引導出了你心裡潛藏的那些東西,只要一句話,就改變了你的情緒。」
「意識和潛意識之間的關係,你了解了沒有?」
劉老道已經漸漸地感到有興趣了。李雲心的每一句話對於他來說都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門。這時候他已經不去想為什麼對方要說這些、又是怎麼殺了李府尹,只一心體會他的話語了。
他點頭:「了解、了解一些了。」
「那麼來說李耀嗣吧。」李雲心忽然轉了話題。他看看桌面,擱下筷子,伸手從整隻散發著迷人香氣的燒雞身上撕了一條雞腿下來,「他家那天晚上,來了個大妖魔——就是十幾天前下雷雨,正堂被劈垮的那一次。」
「啊?」老道正想得出神,此時聽見「大妖魔」,吃了一驚。
「我想你以前沒見過什麼大妖魔。妖魔可能都沒見過。但是我是熟悉的。」李雲心看看雞腿,咬了一口,很用力,還看著金黃色的雞皮被自己的牙齒拉長、撕裂,「我見過那妖魔。為什麼知道這件事,其實可以從很多細節里推斷出來。」
他結識了阿澤。本身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就很容易地取得了對方的信任。又稍加暗示引導,便知道了很多那夜的詳情。
雷雨天,年輕男子的笑聲。
李府不是沒有年輕男子,但在夜晚、放肆地笑的,不會府上的任何一個人。是外來人。
李雲心在破廟裡,被追殺的時候,也是雷雨天。也聽過一個男子笑。
聲音很好聽。
阿澤說第二天在未傾塌的另一半屋子裡看到了篝火堆的餘燼。
李雲心在破廟的那一天晚上,那大妖魔九公子吃人,也是燃了篝火,烤了烤吃。
邢捕頭的妻兒被吃,同樣是雷雨天。
因著這些線索,他便懷疑是九公子。然後,花了大力氣,將阿澤催眠了。賦予他很多原本並不曉得的本領和本能,從李耀嗣那裡,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其實這也並不是什麼難事——被催眠的阿澤,也不可能徒手擊穿鐵板。他仍舊是他,只是他會留心更多的東西——比如李府尹的一個笑容,臉上的一絲皺紋,音調的一次起伏,都會被他忠實完整地記錄下來,再轉述給李雲心。
他覺得每一次都是在和李公子閒聊,實際上……他每一次「閒聊」的時候,都帶來了海量的情報。
最終李雲心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夜的確是九公子。
九公子那夜經過了渭城。攜著雷雨從天空中落下,餓了,要吃宵夜。李耀嗣,那夜正在正堂。不想死,正巧李九公子又厭惡他,便喊了自己的兩個美貌小妾來。送給九公子殺了,燃起篝火烤食了。
九公子走後,第一次遇到吃人妖魔的李府尹心中的恐懼可想而知。便傾盡家財,請來了兩個修行者護衛自己周全。
「……我便借那阿澤之口,讓他把遇到九公子那件事,暫時地忘記了。」李雲心將雞腿骨丟在桌上,撿起桌邊盛著溫水的銅盆里的一條帕子,擦乾淨手。
「這樣大的事……怎麼能忘記?!」劉老道情不自禁地叫出聲。
「怎麼不能?」李雲心笑著看他,「有的人忙起來,連吃飯這種事都能忘,菸頭還能燒了手,別的怎麼就不能忘?還是在被引導暗示的情況下?」
「比如說你。之前給我們送菜的那個小二,實則的確就是前些日子在我們家附近監視的。是尹平志的手下。剛才他進來幾次,你不是已經覺得眼熟了麼!現在,他就在門帘外持弩瞄著你——」
說到這裡,微風拂過,門帘動了動。
李雲心用手指,在桌面用力一敲。
咚的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