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三
還挾有那一付威威乎乎之氣勢,還就著那一種俗定的次序;過去十多年前各年節時刻,他每每如此的:當族中一干人各自都備得香紙等一應祭拜物、前前後後、剛走到這倆柳樹之前一地兒合住了,他就會神跡似的出現在大伙兒面前。
「都到了吧。」他漫問一句,也不見作答。於是他禮節性正正衣冠,瞅一眼眾人,就取道西北而行,直行到老祖宗墳頭。眾族下哪敢怠慢,一個個都順序而來。「都小心來著!」他補一句,於是領大家行開祭奠式了。
燃香、叩拜;叩拜、燃香;這裡本也沒甚特別可表可述的。難能可貴的,乃是他那裡的那一種極具威懾和感染力的形容舉止。從始到終,他卻都是那樣的恭謹虔誠、莊重嚴肅,若祝頌下禮等也都運合有度,一絲不苟;禱告詞更是念的鏗鏗鏘鏘,入人肺府來。都說經此一回,勝受一回甚大的洗禮呢。
——威威乎,息龍洲宗門下第二十一代長孫,息龍洲最優秀的一傳人。
也不知他今兒得消息晚些了,還是有存心來演演故戲的,總之,於這眼前他也來遲一步了,象過去時一樣,就在大伙兒正開始上心等待他的時候。
這一刻間,他那裡卻是腰背筆挺,上裝微敞,邁著那一種不緊不慢、又穩重而穩重的大方步。他來了;他從人們讓出的逢隙里踱至人圈中,又踱到大柳蔸一側。有違一貫作派的是,就這整時段里,他那裡都沒半點情緒的外露和體察的表現,尋常間的那張極富色彩、既長而闊而微蒼的大臉廓兒,也因此而全盤凝固住似的,而與其周圍那激憤難耐的人眾相對照,這一刻,他簡直就好比一樽慘澹的泥塑兒。
他這是怎麼了?他今兒是怎麼了?圈圍的人們很快就覺察出某種『不祥』而悄悄置疑開來:瞧瞧,瞧眼前這人,他就是過去那個有眼光、有膽識、善決善斷、而深為大傢伙依重依賴的老組長、老族管洪仁軒麼?於這眼前,這大是大非,這莫大的傷害、恥辱面前,他怎麼就這樣遲遲而沒一句話?一個表示?難道,難道,他也像我們大傢伙才剛一樣,被眼前這突發的事故嚇懵了?嚇暈了?而或者,或者------眾人一時都驚疑不定,胡亂猜度個不停,有幾個則悄悄聚一處耳語起來。
瞧一時就竟無人知了,就是他於這種冷淡冷漠的下面,其所掩藏住的種種的焦慮和擔憂的。說白了,此一刻他內里卻一直飛速旋轉著。他也懼無所懼,卻又擔心自己此刻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所足以引起的躁亂和波動。眾怒已極,那卻是一觸即發的。而眼下之事,眼下之事------在反覆繞柳蔸幾圈後,他終於綻開了那張闊而淡定的老面孔,聲音卻是那般低沉——「算一算,我算了算,這一忽兒已過去了近二十年,近二十年;這二十年間呢,我們卻是都沒這麼整齊地,走來這裡瞧一瞧,看一看,說一些心裡想說,做一些心裡想做。倒是今日,卻發生了,如此嚴重、如此嚴重的事故,想大家一時都瞧在眼裡,而氣在肚裡,急在心頭。也用不著細說來,與大家的心情感受沒二樣,我這裡,這裡------」
這時他那裡音腔急下,但很快就作一轉折:「倒是,倒是,這天塌有日,地陷無數,人世間的災禍,卻是數數不窮的。卻就不知,這大傢伙以前是否都有想過,都有想過了,就是這某些看似邪惡了得、及荒唐不經的事故,它們卻往往又能令我們深思,讓我們得警醒的。誰說不是麼?這兒有這麼幾句話,我已是思量很久了,就不知應該不該,應該不該放這裡來說。我是忽一日就覺著了,似這等神佛鬼怪一事,這神佛鬼怪類事,他原本就是、也有也無的,——你相信就有,不信則無。不信咱可試一設想了,這都幾多年了,我們卻是都沒有走來這裡,焚一焚香、燒幾沓冥錢,叨叨叨的,可現瞧瞧咱洲上的這大家小家,還有這上下鄰裡間的,不仍然都是那般和和順順、平平安安的嗎?!這卻是其一了。
「且莫說了,於這眼下的,這眼下的情景里,我也還另有思量的;這就是我們的上上人們,他們含辛茹苦、播下這兩棵苗,澆水培土,生長至今,早已是高高大大、魁魁偉偉,其形姿也非尋常可比,所以致我們都極憐惜、極崇拜的。可物有高下、理分隱顯,如果我們能透過去現象,去觀其實質,這樣我們就可能發現,其實我們的這種愛意,我們的虔誠,都不過
三、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