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易潛軟軟地趴在洗手台上,一陣陣地反胃作嘔,但並沒有吐出什麼東西來。
他臉上褪去了酒暈的紅,剩下一片慘白,他眼珠很黑,撐著手從鏡子裡看自己。
盧峰站在他的旁邊,見他站得穩,便只是虛虛扶著他,不敢觸碰他的身體。此時看他盯著鏡子怔怔發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醒著,還是醉著,盧峰想說點什麼,但又沒說出口。
易潛突然一拳頭朝鏡子裡的自己砸過去,盧峰嚇了一大跳,害怕他把鏡子砸碎了會割傷自己,趕緊伸手去攔他。
因為他的阻攔,易潛的拳頭沒能碰到鏡面就被抓住了。
盧峰的手又大又粗糙,像鐵鉗一樣有力,又像火炭一樣火熱,易潛回過頭來看盧峰,眼睛裡全是血絲,他突然大聲發泄:「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傻/逼啊!」
盧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易潛見他不說話,就又痴狂地叫道:「我就是太糊塗了,我他媽就是傻,賤,沒骨氣。他傅斐以為吃准我了,他把我當什麼!啊……啊啊!!」
他胡亂發著火,想要錘洗手台,想要扔東西,但盧峰最不缺制住人的力氣,他拽著易潛的手腕不讓他亂來,易潛開始朝他發火:「放開,你放手,你找揍是不是,我讓你放開我……」
但盧峰既不說話也不放,易潛掙不過他,對他又踢又打,盧峰對他的踢打不以為意,把他拉扯著讓他栽進了柔軟的大床上。
易潛開始狠狠地捶床拍枕,像條離岸的魚一樣在床上亂踢亂動,狀若瘋癲,盧峰在心裡嘆了口氣,又很難過,看他總算鬧累了,便說:「你是不是醒了?」
易潛酒量不差,剛才是喝得太急,才醉了一陣,這時候發了一陣酒瘋,便清醒多了。
他本來趴在床上,此時翻過身來,躺在那裡從下往上看站在床邊的盧峰。
房間裡光線很暗,只有從客廳和洗手台那邊傳過來的光亮,而盧峰背對著客廳和洗手台,易潛看了他好一陣,也沒有看清楚他。
這人和傅斐一點也不像,他在一個陌生人跟前發瘋,實在是太神經病了。
傅斐這人都不能指望他有正常人的世界觀愛情觀,他在這裡發瘋也是沒有用的,反而折騰了其他人。
他微微蜷起了身體,對盧峰道歉:「剛才是不是打痛你了,對不住。」
盧峰眉骨高,便顯得眼窩很深,黑眼珠在眼窩裡慢慢動了一下,他不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預備了很久,才發出聲音來:「你這麼好,肯定不缺人喜歡,而且日子並不是過不下去,難過一陣就好了,別傷了自己。」
易潛怔怔出神,撐著胳膊從床上坐了起來,仰著腦袋近距離地看盧峰,含糊地問他:「你覺得傅斐這人怎麼樣?」
盧峰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易潛看他不聲不響,抬手輕輕撥動了一下他的手,「怎麼不說話。」
&不認識他。」盧峰被他的手碰到手,半邊身體幾乎都要麻掉了,只好趕緊回了一句,其實他根本不想談自己單方面的情敵。
因為他這句話,易潛突然就笑了起來,開始只是輕笑,之後甚至笑得肩膀發抖,隨即又大笑起來,笑得倒在床上,又發瘋一樣地捶打床鋪。
盧峰現在最迫切的需要是能夠保證自己和家人生存下去,他只是活著而已,活著吃喝拉撒幹活掙來飽腹的錢糧,他媽在吃飽之餘,便想著為他找一個媳婦,能夠把繁衍後代這件事搞定了,人這一生,作為一隻動物,也就該這麼過了。
這是他最現實的一面,在這最現實的一面裡面,卻包裹著一種神奇的浪漫,他喜歡上了一個完全不可能觸及的人,這個人現在就在他的面前,他又哭又鬧又瘋又痴,但無論他做什麼,盧峰都是拿他沒辦法的,他不知道能夠拿他怎麼辦,怎麼和他互動。
易潛笑完了,鬧完了,便用譏嘲的語氣道:「他傅斐總以為自己多麼牛逼,要這要那,機關算盡,在別人眼裡,他又是個什麼啊,還不是不認識他……」
盧峰默默看著他,見他要流鼻涕水,就從一邊茶几上拿了紙巾盒遞到床上去,易潛看了一眼紙巾盒,拉扯了幾張出來,開始揉鼻子。
他一邊擤鼻涕一邊問:「你叫什麼名字?」
盧峰不答。
6.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