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芹眼神里說不出來的失落,倒不是因為想和徐懷谷享受那魚水之歡,而是害怕他是因為不喜歡自己才會拒絕的。
「啪嗒啪嗒」的聲音傳來,外面似乎下了小雨,那是雨滴擊打在竹片上的聲音,余芹往雨滴聲傳來出看了看。
徐懷谷嘆氣,神色落寞地說道:「離開你的這兩年裡,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先聽我說。」
余芹回頭,再點頭答應了。
徐懷谷指著現在放在竹樓角落裡,那個自己一直背著的布袋,問:「你知道那裡面是什麼嗎?」
余芹疑惑地搖搖頭。
徐懷谷走到布袋旁,緩緩解開了布袋上打的結,露出了一個精巧的黑色陶瓷罈子。
起風了,大風穿過竹樓的縫隙,發出了尖銳的咻咻聲,徐懷谷和余芹的衣擺被風微微吹起。
他小心翼翼地把罈子帶到余芹眼前來,雙手捧著,對她說道:「這是左丘尋。」
余芹眉尖兒猛地一皺,驚疑不定道:「你說什麼!」
徐懷谷慘然一笑,說:「你沒聽錯,這就是左丘尋,只不過是左丘尋的骨灰。」
余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起身焦急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快點告訴我!」
徐懷谷把頭別過去,看向窗外的無邊月色,有牛毛細雨在月色中朦朦朧朧,隱約可見。他說:「事情還得從紫霞宗道會結束之後說起。」
「鄧紙鳶把你帶去扶搖宗以後,我和白小雨,就是你在興慶見過的那個姐姐,一個叫姜承錯的人,還有左丘尋一起待在淇陰。可是正當我們準備北行之時,華杉和魏屹背後的宗門——天河宗卻來了人復仇。」
「來的人是一名九境的修士,叫做陳景山。我們與他生死搏殺,最終雖是先殺了他,可是左丘尋卻也卻也被他暗算致死。之後我就一個人來扶搖宗了,準備來見你一面。」
余芹早已聽得淚流滿面,聽到最後,不免又心裡猛地一緊張,連發幾問:「來見我一面?什麼意思?不是說好會待在扶搖宗,做鄧長老的弟子嗎?」
徐懷谷微微張著嘴,沒說話。
一聲驚雷炸響,天幕宛如被這驚雷炸出了一道缺口一樣,雨水如同江海倒灌,嘩啦啦地落下來。
於是天地間只剩下「唰唰」的雨聲,余芹含著淚,卻也極盡溫柔地看著徐懷谷,哀求道:「求你留下。」
徐懷谷卻狠心搖了搖頭,毅然決然地說:「不,我有別的事要去做。」
余芹苦苦問道:「什麼事?」
徐懷谷從身上的法袍里拿出一把琵琶,一柄白劍,放在桌上。
余芹顫抖著身子走到桌子邊,仔細端詳著,隨後伸手撫摸著那一把琵琶,還有白劍。
她輕聲說道:「這是左丘姐姐的。」
徐懷谷不忍看她,說道:「對,她在臨死前囑咐過我,要我把她的琵琶和劍帶去飛魚洲,埋葬在新雨宗里,骨灰也埋葬在那邊。」
余芹淚眼婆娑,說:「所以你把她的骨灰一直背在背上。」
徐懷谷點頭,悵然道:「她愛看山水,東扶搖洲的山水不會留存很久的時間了,多看一眼是一眼。我把她背在背上,我看到的山,她也能看到,我遇到的人,就當是她遇到了,我出的每一劍,都是她和我一起出的。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帶她多看看這世界。」
余芹痛聲大哭,嘶吼著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左丘姐姐那麼好,她從未做過對不起良心的事!華杉和魏屹,分明是他們先要殺我們,被殺是他們罪有應得,為何要怪罪到左丘姐姐頭上!」
徐懷谷冷聲說道:「我會為她報仇的,我遲早會問劍天河
宗。」
余芹站立不穩,一下子倒在了徐懷谷肩上,嚎啕大哭起來。她一遍遍聲嘶力竭地質問著,可是逝者已逝,還能如何呢?
風雨更甚了,雨點匯聚成一條條水蛇,不停地砸在竹樓上。大風吹過山澗,發出如鬼魂嘶吼一般的可怖叫聲,許多紮根不深的小
樹都被攔腰吹折了。這樣大的一陣風,扶搖宗很久沒有遇見了。
有淒風有哀雨,倒是襯景。徐懷谷心裡想著,是不是左丘尋在天還有靈,所以才會這樣哭泣?
他不知道,但他希望如此。
他想起來一件事,對余芹說道:「左丘尋死之前,給一個叫做小蝶的女孩子留下了一句話。」
余芹睜著淚眼看向他,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不忘前願,卻負來人。」
「不忘的是為自己心愛之人問劍飛魚洲的願望,而來人,就是我們。你,我,黃善,伊芸,都是。她說她對不起我們。」
余芹捂住眼,淚水順著指間的縫隙流落,淒淒地嗚咽。
徐懷谷坐在床沿上,輕輕抱著她,聽這一夜無故襲來的風雨。
悟劍閣樓頂,邢長老坐在今早鄧紙鳶的位置上,看著眼前那一張水月花鏡,裡面是徐懷谷和余芹的相擁而泣的畫面。
水月花鏡是一件大宗門裡標配的物件,勘察宗門及周圍的情況,最是好用。只不過水月花鏡這東西,不僅市面上沒得賣,而且使用起來耗費的神仙錢也極多,只有一流的宗門裡才擔得起使用的費用。
邢長老是扶搖宗執法堂的執法長老,在扶搖宗地位極高,僅次於羅愾然和鄧紙鳶。他素以執法嚴明,脾氣暴躁著稱,要是哪個弟子違反宗門法規被他發現,免不得要受嚴厲的責罰。例如那天硬闖祖師堂的楚秀楊,還有在悟劍閣底下抽菸的抱劍漢子,就是這不幸之人的其中之一。
他面容冷峻,豎起一雙劍眉,死死盯著水月花鏡中的畫面,用食指指節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桌面,思忖著什麼。
「左丘尋是蘇涒,陳景山,天河宗」
他喃喃地說著,突然一笑:「小子本事沒兩斤,口氣倒挺大。幸好守住本心沒動余芹,不然的話,呵呵,老夫就得親自動手了。」
禁地石門被推開,鄧紙鳶走了進來,冷聲道:「我的事你少管!」
邢長老悻悻地把手一揮來,頓時鏡面上起了一層霧氣,什麼也看不見了。
邢長老面色有些得意,說道:「鄧大長老,我早就勸告過你,不要讓那小子進我們扶搖宗。他與妖族有很大的牽扯,你在淇陰分明見過那隻妖,後來陳景山死的那一戰里,消息傳來有一隻白蛟現身,多半就是和他關係密切的那一隻妖。假以時日,這隻蛟必然是我人族的大隱患,讓徐懷谷進扶搖宗,無異於引火上身!到時候別的宗門怎麼看我們?難不成一世好名聲都敗壞掉,做世人眼中妖族的走狗?」
鄧紙鳶聽他語氣不善,也怒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