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處理這些世家豪強,這是蘇曜一直以來都在不斷思索的事情。
在最初,憑著對後世的了解,深知世家發展壯大後對國家帶來了無數災難性後果的蘇曜對其可謂是有著先天性的厭惡。
故而,對於世家豪強,還有那些貴族頭人們,他可謂是一有機會,就將其連根拔起,清除殆盡。
為此,即便是給自己製造了極大的惡名,導致那些出身名門的世家子弟們無法徵辟他也毫不在乎。
然而,在通過冀州以及幽州之行一路來觀察後,蘇曜發現,自己對這些人的認識也在逐漸深入。
首先便是,作為組成當今社會的主要力量,豪強與世家是兩個概念,涇渭分明。
世家,又稱為世族,他們擁有顯赫的家世和世代傳承的財富,更重要的是,由於其擁有當官的特權,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們卻經常有真正道德楷模和才能卓絕之人。
比如他見過的盧植,鍾繇,荀彧等莫不如此,甚至就連如今的司馬家,他暗中觀察後也發現,其家族子弟個人品性絕對是無可挑剔。
原因嘛,也很簡單,除了社會風氣的引導外,便是官本位下官場鬥爭下的現實。
除非你做到了權傾朝野,可以無視風評與輿論。
否則在政治鬥爭中,若是沒有一定清名做依仗,很容易就會被對手抓住把柄,打落階層,其世家傳承便會斷絕。
故而,這些世族對於德行的教育非常重視,在無數雙眼睛盯著下,他們必須愛惜羽毛,也因此,這個時代天下英才多出自世族也是不爭的事實。
而與之相對應的豪強,則又是另一番模樣了。
這些人或是由於官場鬥爭失敗跌落階層只能安於地方,或是出身微寒,敢闖敢拼,利用時代的機遇,通過各種渠道和手段斂聚起大量土地、財富和人口。
但是這些豪強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那便是沒有政治權利。
而由於無法進入官場,無需在意名望,只能專注於在地方擴張,這些人的行事往往就更加的奢侈無度,且目無法紀。
這便是時代的特性。
而比起并州那個胡漢拉鋸的角斗場,只在太原盆地中發揮影響的世家豪強們,在冀州和幽州的世家豪強影響可謂是已經深入到了整個社會的方方面面。
每一個地區,每個州縣,都由數個說得上號的世家或豪強們分別控制,成為了地方經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們聚族而居,修建莊園塢堡。
這些大家族的子弟們,以莊園為中心生活,以族長為領袖,讓渡自己個人的權利和自由,換來集約化種植和分工明確的手工業生產。
同時他們以家族為單位,互利互助,進行統一蒙學並且資助子弟的教育。
甚至於,由於集中力量,他們在官府財政崩潰,無力進行基礎建設的時候,還主動接過了地方基建的工作,如修橋,鋪路,建設水利設施等。
可以說在這天災不斷,兵禍連綿的東漢末年,世家大族的莊園經濟對普通百姓的小農經濟可謂是降維打擊,將其碾的渣都不剩。
普通百姓那以個體家庭為單位,分散經營,男耕女織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在太平年景固然是不受人拘束,過著田園牧歌般的理想生活。
然而,其生產力低下,抗風險能力弱等缺點在天災人禍時導致大量自耕農破產。
這些人淪為流民,為了生存,只剩下兩種選擇,或高舉義旗或依附豪強世家。
幾番下來,時至今日那便是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見到了這一切後,蘇曜對於以前課堂上那句乾巴巴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才逐漸有了一層深刻的感悟。
怪不得有人說,三國就是世家的舞台。
在那表面上那英雄輩出,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傳奇故事背後,實際上是各大世家爭相鬥法的舞台。
幾乎每一個耳熟能詳的謀士背後都代表著一個本地世家大族的利益。
在這個時代,想要切割掉他們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越是在混亂的時代,莊園經濟的優勢就越是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