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睥這邊有二十個步兵方陣,頂在前面的步兵方陣體力不支,可以讓後面的步兵方陣替換上去,即使整個左廂前軍累了,也可以換左廂後軍或其他軍上。
在掃清山腳的第一座營壘後,孟睥就立刻被姚令言替換下來。
姚令言率右廂前軍的二十個步兵方陣向第二座營寨繼續猛攻。
然而,段秀實在大斗拔堡這邊卻沒有另一支虞候軍可以替換。
今天的戰鬥從早上的辰正時分開始,直到未末時分,吐蕃軍的攻勢就沒有停過,一波接一波的吐蕃軍像潮水般湧來,轟然退去,再一次湧上來,再次轟然退去,再湧上來,段秀實已經記不清吐蕃軍已經發起多少波進攻。
等到吐蕃軍再一次退了回去,段秀實便感覺渾身的力量像被抽空了一般,就連兩條腿也無法站穩,噗嗵一聲跌坐在城頭。
「阿爺!」段伯倫趕緊搶上前要攙起段秀實。
「不必,不妨事。」段秀實擺擺手又自嘲說,「年歲不饒人哪。」
這一刻,段秀實不由得回想起年輕時追隨高仙芝與黑衣大食戰於怛羅斯,又追隨封常清遠征大勃律,那時他才三十出頭,體力是真好啊,長途急行軍幾百里之後甚至還能披著重甲仰攻連雲堡,現在是真跟不上了,畢竟五十歲了。
只可惜,吐蕃軍根本就不給安西軍喘息之機。
上一撥吐蕃軍才剛剛退回去,下一撥吐蕃軍就潮水般湧上來。
更令人絕望的是,這一撥吐蕃軍的甲冑都是一色的全身札甲,不像之前,大多都是皮甲或者木甲,披鐵甲的吐蕃兵很少。
顯然,吐蕃軍主帥也發狠了,準備要拼命了。
「阿爺,吐蕃狗是要搏命了!」段正倫提議道,「不如把第五團換上來罷?一團到四團不僅傷亡過半,而且體力也不支了,真的撐不住了!」
「不行!」段秀實卻斷然拒絕,「第五團不能動!」
頓了頓,段秀實又咬著牙說道:「不到最後一刻,第五團絕對不許輕動!」
這是段秀實從怛羅斯之戰中得出的血淋淋的教訓,那就是在兩軍最終分出勝負之前,必須在手裡留一支後備力量以防不測。
因為一旦手中的兵力全部用足,也就意味著你已經徹底讓出戰爭主動權。
當年的怛羅斯之戰,高仙芝就是過早出動安西軍的中軍精銳,將戰爭的主動權拱手讓給了葛邏祿人,這才導致最終的慘敗。
一句話,別人為主將時怎麼做,是別人的事。
但他段秀實為主將,永遠都不會將戰爭主動權拱手讓於他人。
想到這,段秀實掙扎著站起身,喘息著喝道:「安西的兒郎們,我們曾勒石燕然,我們曾飲馬瀚海,我們的陌刀曾讓連雲堡的蒼鷹退避……」
原本耷拉著腦袋的安西軍將士一個接一個抬起頭,目視段秀實。
段秀實的聲音漸漸的變得宏亮:「突騎施人曾經在七河草原向我們跪地乞降,昭武九國曾經在河中之地向我們獻上奇珍異寶,驕橫的燕軍在河北被我們的鐵騎碾為齏粉,不可一世的吐蕃人在蔥嶺之上被我們成排斬首,築成京觀!」
原本癱坐在地的安西軍將士一個接著一個站起身,黯淡的兩眼之中又有了光。
寒風中,安西軍將士們鴉雀無聲,就只有段秀實的聲音直衝雲宵,振聾發聵。
「百年來,我們安西軍縱橫萬里,滅國無算,馬槊所指,可汗夜遁,陌刀所向,贊普奔躥,上至雪域高原,下至河西漠北,誰可與爭鋒?」
「今日在大斗拔堡,吐蕃軍能收穫的只有慘敗!」
「我們安西軍永遠不會被擊敗,安西軍,不敗!」
「不敗!不敗!不敗!」城頭安西軍不約而同的吼出聲。
段秀實抽出早已經崩口的橫刀,高舉過頂,接著歇斯底里的仰天咆哮:「安西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