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鳶聽得外面復又寂靜下來,她不敢出,待有半個時辰,藏處仄逼悶熱,高氏低道「似乎再無人來,我們出去透透氣,否則真要死在這裡。文師閣 www.wenshige.com」
蕭鳶亦是渾身汗透,暗忖那將軍中了毒箭,一直不見動靜,想必死了,遂移開頭頂板子,先爬出去,再把高氏拉上來。
她倆坐在桌前喘了會兒,蕭鳶順手推開窗牖,今是十五,月亮圓如盆,光芒傾泄而入,映得房內一片銀海,菩薩低垂眉眼,不免帶了些淒涼。想起那將軍,終是忍不住,站起放輕腳步,繞過燻黑的香燭架,走到盪下的數條幡幔前,抿緊嘴唇,拿手緩緩撩開,果見牆角蜷坐著一團黑影,紋絲不動。
蕭鳶心起憐憫,曉得當朝的將軍,這輩子戎馬倥傯,九死一生是有多不易,如今形影相弔歿在破廟冷月中,委實可悲可嘆。她去取過和尚的袈裟,再返回走近他,蹲身欲把他遮蓋,哪想電光火石之間,布滿繭子的手掌一把箍住她的胳臂,力氣很大,痛的忍不住呻吟,聽他粗嘎地喚一聲「阿梔!不識我了麽?」
蕭鳶聞如耳邊炸雷起,驚睜雙目,那容貌如刻心底,怎會不識,赫然是沈岐山,她脫口而問「你怎會在這裡呢?」他不是隨皇帝去京外圍獵麽!迅即又覺不對,如今的沈岐山正值盛年,位高權重,滿身威風凜凜之態,而跟前的人,鬢白斑斑,面容滄桑,一雙厲目洇透苦痛,忽然咳了兩嗓,嘴角汩出濃血,順著下頜流到衣襟,那裡早被血染紅大片,一枝白翎羽箭插入胸口,很深,僅露出小半截來。
蕭鳶明白了,她現在所遇的,是前世的沈岐山,他與叛軍交戰被射中毒箭,他就要死了!
聽到她所言,他的眼神倏得陰鷙,迅即掐住她纖細的頸子,他厲叱「你又怎會在這裡?你不是早病死了麽!你說,你怎還活著!」
蕭鳶的眼淚一齊涌到了喉嚨口,又咸又澀,堵得無法說話,只是搖頭,不停地哭泣。
掐她頸子的手掌愈發用力,緊得讓人難以呼吸,他冷笑道「我要死了,你也隨我一起去罷!」
「好!」她含糊地應著,並沒有掙扎,只是闔起眼眸,她願意和他在黃泉路上結伴,送彼此一程。
腦里變得昏沉,意識也漸模糊,月光似乎就在臉前,染成青白色,忽而新鮮的空氣流進嘴裡,灌進喉管,她猝不及防,迭聲地猛咳,臉都紅了。
沈岐山鬆開了手,他也在喘息,吐著烏血。
蕭鳶淚眼朦朧地看他,他胸膛劇烈起伏,半晌才道「我還有句話問你,當日你用莫虛有的罪名誣陷我,把龍袍塞進我書房桌屜里,是大哥迫你的,是不是?你並不甘願,是不是?你歡喜我,是不是?」
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滴落,瞬間就濕透衣襟,她實在無法騙他,哭著搖頭「我錯了,我錯了!」
他的神情很複雜,失望、落寞,淒楚,最後皆融成深沉的憤恨「好,很好!毒婦,你欠我太多,欠我太多!」
他一字一頓,冷寒如霜「下輩子不要讓我找到你!」
正是荒廟野寺中,瀕死將軍探真相怒極生恨;輪迴無常間,愧疚蕭娘坦心跡種下冤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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