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靈黑暗像是大海。
新誕的太陽高懸於空,煮煉海水。
黑海與雲海在半空中相撞,由赤轉金的烈陽以光束為劍,切開了黑暗與雲海,與大地相接。怨靈的哀鳴與雲朵的吟唱揉在一起,連成了驚世的詭音,波瀾壯闊的瑰麗景色里,灰墓之君與雲墓之君一同走向毀滅。
歡愉與苦痛俱被毀滅。
唯有死靈雪原盡頭的原點之森在光中瘋狂生長,它們的樹冠連著樹冠,龐雜的根系一邊下探地層,一邊朝著死靈雪原不斷蔓延。不久之後,這片煉獄般的雪原,將會是鬱鬱蔥蔥的盛景。
無窮無盡的陽光照亮了夜色中的真國。
人們以手為簾,半遮著仰望,以為是隕星要墜落此地,慌忙逃竄。
林守溪與小禾在太陽中心擁吻,聖焰不能傷他們分毫,他們能感受到的,只有彼此的熾熱。
太陽在經歷了爆炸後逐漸趨於穩定。
林守溪從熾白色的太陽中抽離了出來。
他抱著小禾在光明中下墜。
他們落到了被稱作世界之木的神峰上。
籠罩在山峰上的雲已緩緩散開,雲向著世界淌去,仿佛是神祇給大地蓋上的厚重棉被。
世界之峰太大,他們的到來,只是給這座山峰添了兩粒塵埃。
林守溪從厚重的雪地里爬起來,他昏昏沉沉地抬起頭,對上了小禾凝重的眼眸。
大戰剛剛落幕,太陽已然升起,縱然原點的存在受到了域外煞魔的凝視,但這些域外煞魔離這裡不知有多少光年,要擔心也是以後的事,現在的他們,應該慶祝勝利的喜悅才對,可……
小禾為何這般凝重?
「怎麼了?」林守溪問。
小禾用手指指了指他,語氣沉重地問:「林守溪,你怎麼變成女人了呀?」
「什麼?!」
林守溪原本腦袋還有點昏沉,小禾此問一出,他瞬間清醒。
他的身軀在投入死靈深淵時就已毀滅殆盡,在成神之後,他才得到了重塑,長出了骨骼,生出了經脈、血肉,這副新的身軀雖沒有了不朽道果,但這是神祇之軀,遠比過去強橫百倍,只是……
他也不敢確定,重塑身軀時,他有沒有弄錯什麼環節。
林守溪連忙向下望去。
他嘆了口氣。
「小禾,剛甦醒就這樣捉弄我?」
「這麼慌張呀?」
小禾的凝重之色煙消雲散,頭承王冠的她巧笑嫣然,傾身湊近,認真地說:「對了,以後不許直呼我的名字,這是僭越非禮之舉,你應該要叫我——女帝陛下。」
她刻意將『非禮』二字咬的極重,妖媚誘人的笑仿佛刻意的挑逗,林守溪板著臉,目光四下掃視,似在搜尋什麼。
「你在找什麼東西?」小禾問。
「儲物戒,裡面有衣裳。」林守溪回答。
「害羞什麼?這……不是正常的麼?」小禾坐在雪地里,一手抱膝一手托腮,淡淡地審視著她。
林守溪不說話,他尋不到儲物戒,又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已是神祇,他心念一動,立刻擬制出了葉清齋的法術,信手從光中煉了一身白袍,披罩在身上,遮住了線條分明的身軀。
小禾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他。
「一百年了麼?」她問。
「是啊。」
「我總覺得,只是做了個夢,一個不長不短的夢。」
「夢到什麼了?」
「記不清了,我只記得你和慕姐姐在喊我名字,我聽到了你們的聲音,卻找不到你們。」小禾說。
林守溪束好了衣帶,正欲起身,小禾卻是按住了他的肩,慢條斯理地幫他理了理衣襟。
「你的手……好冰。」林守溪說。
「在冰塊里凍了百年,怎能不冷呢。」小禾笑了笑。
林守溪捉住了她的手,揉在掌心,用九明聖王的金焰將她的小手一點點熨暖。
小禾靜悄悄地,什麼也不說,只是反反覆覆地打量著他,仿佛怎麼也看不厭,她的目光純潔而酥媚,稍一對視就讓人心神搖曳,倒是將林守溪看的低下了頭。
「對了,黑皇帝是怎麼回事?」林守溪問。
「什麼怎麼回事。」小禾淡淡笑道:「黑皇帝與皇帝本就是一回事,前代皇帝相當於一張濾網,已替我過濾掉了那些躁動與瘋狂,現在加之與我身上的『黑』,並非邪惡與污濁,它就像是純粹的、寧靜如水夜色……總之,我現在很清醒。」
「那就好。」
「你呢?成為神祇之後,你的感覺如何呢?」
「沒有,我反而覺得,神祇……也不過如此。」
「是啊,帝王為了能使百姓信服,也常常會託詞天命,神祇歸根到底不過是更強大的生靈而已,它們的『名』,大都源自於人們對於強大的恐懼,當人不再恐懼,那神祇也只是另一種生靈而已……嗯,我腳也有些冷哦。」
小禾輕輕抬起了嬌小玲瓏的玉足,白皙勝雪的嫩足上,緊貼肌膚的冰絲襪也變成了淡紫之色,將她清清冷冷的纖腿襯得嫵媚如妖,少女歪著玉首,玉趾微微蜷動,似是邀請。
林守溪幫她煨暖了身子。
小禾雖纖淨嬌小,身材卻半點不乾癟,她凹凸有致的身軀像是最為綿軟的雪,透著難以言喻的清艷與精緻,成為神祇之後,她的美更是超越了世人對美想像的極致,足以俘獲一顆石頭的心。
「這個王冠可以摘掉麼?」
林守溪只要稍一低頭,小禾王冠的尖端就直抵咽喉,很是嚇人。
小禾雙手輕輕地將王冠端起,手腕一翻,這荊棘似的王冠頃刻縮小,變成了黑色的手環,套在了她皓白的腕上。
林守溪將她抱在懷裡,下頜貼緊了她雪白的發。
冰天雪地里,林守溪撐開了一絲淡金色的屏障,饕餮般的風雪便再也無法寸進。
他看向了高聳的雪山。
雪山巍巍,一眼望不見頂。
「我夢到過這裡,很多次夢到過這裡。」林守溪說。
自巫家開始,他就時常會有這樣的幻覺,他會看到高聳入雲的雪山,看到無數負碑而跪的半人半龍,看到山巔矗立的銅鑄之殿,曾經這些遙在夢裡的畫面,如今已真切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上去看看?」小禾問。
「嗯。」
林守溪點頭。
無形的命運之手已將他推到這裡,他必須向前。
林守溪與小禾攜手向著山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