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已經夠了。」
劉據拍了拍義妁的肩膀,又回頭看向韓說、韓凌等人。
韓家人此刻怎還會不明白劉據究竟是什麼意思。
韓說雙腿微晃,幾乎站立不穩。
「父親(君子)……」
韓興與韓增兩兄弟連忙攙扶住了自己的父親,周圍逐漸響起了幾個婦人的哭聲。
「……」
而韓凌則只是用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眼巴巴的望著劉據,此刻她的眼中沒有湧出眼淚,只是不住的微微搖晃著腦袋,不住的向後退卻。
她不願、不敢、不想相信這是真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在害怕,害怕聽到劉據接下來的宣告……
真正的悲傷,是沒有眼淚,沒有語言的。
而真正悲傷的人,也是最為平靜的,最不願傾訴的,只有等這件事真正過去之後,才會迎來山崩海嘯般的後勁。
「抱歉,我和義妁……盡力了,節哀。」
劉據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只是強行將還要繼續進行心肺復甦術的義妁拉了起來,微微向韓家人躬身一拜。
他真的已經盡力了。
太晚了,這種情況莫說是發生在現在,就算是發生在後世,也回天乏術。
「嗚嗚嗚……」
婦人們的哭聲隨之大了起來。
韓說仿佛被抽去了身上所有的力氣,即便韓興與韓增兩兄弟奮力攙扶,也依舊無法阻止他癱坐在地。
「不用管我!」
或許這是最後的力氣,韓說堅持著推開韓興與韓增,
「去!去送送殿下和義醫師!殿下恕罪,下官今日身體不適,恐怕無法親自相送,他日再……再上門拜謝。」
「父親,還是我去吧……」
韓凌不知何時竟已平靜下來,她已不再後退,也不再搖頭,只是眼眶微微泛紅、聲音有些沙啞,
「殿下,義醫師,我送你們,請。」
「好。」
劉據並未拒絕,只是微微頷首,最後又領著義妁向韓家人躬身一拜,在韓凌的陪同下向門外走去。
從此處到龍頟候府大門,共有百餘步。
沒有人說話。
幾個人只是默默的行走,只能聽到沉悶的腳步聲。
韓凌的「福星」屬性失效了,在劉閎那件事上,她給劉據帶去了好運,至少劉據心裡是這樣認為的,但在她的生母身上,卻並未發揮任何作用。
如此一直到了大門口。
等在外面的郭振看到幾人的狀態,亦是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心頭一沉的同時,默默的為劉據掀開了車簾。
「就送到這裡吧,請回吧。」
上車之前,劉據回過身來看向韓凌。
「……」
義妁也回過身來,再次微微躬身。
自被劉據中斷心肺復甦術,強行拉起來後,她便沒有再說話,只是始終埋著頭,仿佛陷入了自責之中。
卻見韓凌忽然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義妁:
「義姊姊,這是家母的命數……我知道你與殿下都已盡力,謝謝你。」
「……」
義妁的身子顫了一下,終於抬起頭來,此時劉據才終於看到了她眼中那無法言喻的愧疚。
劉據並不明白義妁為何如此愧疚。
身為一名擁有多年臨床經驗的醫者,義妁此前必是見過許多生離死別,她甚至敢一個人所在小黑屋裡解剖屍首,本不該是這樣的表現,否則恐怕早已崩潰。
而且她與韓家也沒有太多的瓜葛。
非要說有什麼聯繫,大概也就只有韓凌此前提到過的,她曾經為這位大夫人治療過隱疾的事情,可就算如此,這也不過是醫者與病患之間的正常聯繫。
何況之前來時劉據曾與她談過這位大夫人的病情。
通過她那時的回答,不難看出她一定對這樣的結果有心理準備,無論如何也不至如此……
劉據也不明白韓凌為何會在此時抱住義妁,還說出為義妁寬心的話來,難道她早已注意到了義妁的狀態,只有自己後知後覺?
片刻之後。
「好了。」
韓凌輕輕拍了拍義妁的後背,鬆開她向後退了兩步,躬身向劉據和義妁施禮,
「殿下,義醫師,接下來韓家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操辦,請恕韓凌不能遠送,日後再親自上門相謝。」
「不必多禮,請回吧。」
劉據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多餘的話,與韓凌微微點頭示意後,轉身領著義妁上了馬車。
……
溫室殿。
「你說什麼?」
聽了蘇文的奏報,劉徹面露驚疑之色,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蘇文躬身道:
「是龍頟候府命人送來的消息,目前太子與韓凌大婚在即,韓說不知該不該發喪,只能先來請示陛下的意思。」
如今大漢遵《周禮》制度:
父親若在,兒女為母守喪一年,其餘的情況則是守喪三年。
如今婚事與喪事湊在一起,正常情況下,婚事是必須為喪事讓路的,即是說現在只能暫時將婚期延後,等到守喪結束之後再辦。
當然,民間也有一些人會鑽空子,選擇秘不發喪,等辦完了婚事再辦喪事。
不過這種事只能偷偷的辦,不能放到明面上。
因為劉徹頒布的漢律中又一條明確的罪行,名為「匿父母夫喪」。
這個罪名相當嚴重,等同於直接挑戰孝道國本。
此前已經有不少列候因此罪或是服喪期間做下姦淫之事而被劉徹處死,其中就包括館陶大長公主的兩個兒子,堂邑侯陳須和隆慮侯陳蟜。
陶館長公主可是劉徹的姑母和岳母,她的兩個兒子自是妥妥的皇親國戚。
不管劉徹是不是借題發揮,都足以說明類似的事情在當下的份量和影響,絕對不容小覷……
「請示朕的意思?」
劉徹一聽這話就怒了,當即罵道,
「大漢自有法理制度,你命人代朕前去質問韓說,難道因為太子大婚在即,便可置大漢的法理制度於不顧,人死了就不必發喪了麼?」
「諾……」
蘇文不敢多言,躬身應下前去傳話。
他理解劉徹為何生氣。
怪只怪韓說太不會辦事,太謹小慎微,太愛惜自己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太子命犯孤鸞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