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正在燈下納鞋底,雪白的布裁好,鋪了一層又一層,針腳細密均勻,頗見功力。
「夫人,歇歇吧,仔細眼疼。」雪蘭勸道。
韓氏頭也未抬:「就剩幾針了,明天再把鞋幫裁出來,一雙棉布鞋就做成了。這棉布鞋在家裡穿,比那皮靴可舒適多了。」
她說著把鞋底遞過來:「雪蘭,你看怎麼樣?」
雪蘭忙道:「夫人納的鞋底,看著就極好。」
韓氏收回手:「你年紀小不知道,我母親做女紅旁的不行,做鞋是極好的,尤其是這裡,要是做的不貼合,穿著就難受,我父親幾十年來只穿得慣母親做的鞋子。那年出閣前,我特意找母親學著做鞋子,沒想到這麼多年下來,做出的鞋子也像模像樣了。」
「難怪婢子瞧著夫人做的鞋子更挺括些。」雪蘭贊完,轉身移開燈罩,挑了挑燈芯,室內頓時更亮堂了些。
這時霜蘭挑簾進來:「夫人,三姑娘過來了。」
韓氏手一頓,針尖刺入指肚,立時就是一股鑽心的疼,血珠瞬間冒了出來。她忙把鞋底移開一些,低頭含住手指吸吮了一下,然後道:「叫三姑娘進來。」
說完把鞋底遞給雪蘭:「雪蘭,先收起來吧。」
「是。」雪蘭接過來,轉進了隔間,在清一水的花梨木箱子裡打開其中一個,裡面堆得滿滿的竟全都是嶄新的布鞋。
雪蘭不由嘆了一口氣,心道這布鞋夫人年年做,卻從未送出去過,也是可憐人了。
這邊程微進了門,暖洋洋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心裡身上依然是冷的,由著歡顏脫掉大氅,走到了韓氏近前,淡淡喊了一聲:「母親。」
韓氏坐在炕邊,瞧著程微消瘦的臉頰上是一片濕漉漉的紅暈,帽子未遮住的額發也是泛著濕氣,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目光落在她遮蔽雙目的黑布巾上,又咽了下去,問道:「這個時候,怎麼過來了?」
面對韓氏,程微從未想過軟語撒嬌的可能,遂開門見山道:「母親,我想大姐姐了。」
韓氏愕然:「你要進宮?」
「嗯。」程微輕輕點頭。
「那不成,你身子沒好怎麼能出門?就算自個兒能撐得住,貴人們心裡也會膈應。微兒,你已經十三歲了,別像個小孩子一樣,想起一出是一出。」韓氏斷然否定。
程微站在那裡,離韓氏半丈之遙,卻不再靠近半步,咬著唇道:「可我想大姐姐了。
今夜她穿了一襲淡粉衣裳,披著雪白的狐狸毛青面斗篷,立在那裡寡淡的好似水墨勾勒出來的,韓氏看著弱不勝衣的次女,想著不久前她發瘋的樣子,心終究還是軟了:「這樣吧,明早我遞牌子,看你大姐方不方便出來。」
說到這裡,韓氏語氣陡然嚴厲起來:「你大姐若是出不來,你莫要心存芥蒂。自從你受傷,你大姐一趟一趟遣人往府里送東西,可都是為了你。只是她如今身份畢竟不同,想出來不是那麼容易。」
程微雖小,孕婦前三個月容易小產的常識還是隱約知道的,聽韓氏這樣說,趕忙搖頭,狠了狠心道:「您不必遞牌子了,等我好了,再進宮去見大姐姐。我……我最多三日就會好了。」
韓氏挑眉:「三日?能把這布巾摘下來?」
「能!」
韓氏鬆了口氣:「這樣也好。」
之後,母女二人就是一陣相對無言的尷尬沉默。
「母親,那我就先回飛絮居了。」
韓氏下意識摩挲了一下還泛著疼的指肚,頷首道:「回吧,等會兒天更冷了。」
程微默默退了出去,等回到住處,由歡顏、巧容二人伺候著淨面、燙腳,躺到了床上去。
室內只留了微弱燭光,程微感覺不到,只要一想三日後哪怕再害怕,也要把布巾取下來,就心中惴惴難以入眠,這樣輾轉反側不知多久,聽的爭著值夜睡在外間的巧容都要罵娘了,這才漸漸沒了動靜。
第二日上午,眾人前往念松堂請安時,動靜卻大了起來。
懷仁伯老夫人孟氏沉著臉問韓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好端端的,怎麼到處都在傳微兒神智失常了!」
韓氏心裡一沉:「老夫人這話是怎麼說?」
「怎麼說,你派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