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浩渺,秋水橫波。
此時距離『天劫火焚盡閩地一山雙宗四壇』那一夜,已經過去了足足一個月有餘。
那時閩江江面上仿佛連綿不盡、水潑不滅的大火,今時也盡隨著江水的流動,消散去了所有的痕跡。
在江面上熊熊燃燒的樓船、哀嚎不已的各宗弟子,盡數化作骨架,沉入江底,成為江中無數水族的食物。
江面上,又有種種舟船穿梭而過。
船夫們擺蕩船槳,唱著山歌,須臾間穿過了兩岸蒼翠群山。
便在這蒼翠群山與青綠江面相互映照、相互襯托,更顯水波迷離的時候,一艘烏篷船從山下的渡口邊遊蕩而下。
烏篷船上,
顯純搖著船槳,
諸閭山道士在船中圍坐。
離別的氣氛在船艙里悄然流轉著,幾個女冠已經紅了眼眶。
赤龍真人在眾弟子們的簇擁下顯得頗不自在,他連番伸頭看向船艙外,似是嫌這船行得太慢,又不時回過頭來,目光看過船艙內的弟子們,良久以後,終於嘆了口氣,與船艙內的閭山群道開口說道:「何必這般哭哭啼啼?
某此去只是欲要遊歷諸地,進而開始修行『坐胎功』。
某又不是死了,你們又哭些什麼?
當下亂世徵兆已顯,
各方勢力粉墨登場,多少百姓被軍兵席捲,淪落得家破人亡?
縱然無有兵戈之患,無數人在厲詭侵襲之下,亦難保全自身、家人之性命,許多活到了歲數的老人,一生難免經歷幾次死別。
與他們相比,我們今時這般狀況,不知都好到了哪裡去。
好了好了,莫要哭了!」
師祖一番話說過,群道心中雖仍難免傷感,但也總算都壓抑住了情緒。
坐在赤龍真人對面的蘇午,此時說道:「其他人縱是相離別,亦總有歸期――但師父與我們道別,卻未有明確說過甚麼時候歸回。
是以他們才格外傷感難過一些。」
閭山群道對大真人所言顯然皆十分贊同,聽過蘇午所言以後,盡皆轉頭看著赤龍真人,希望師祖能就此給個準話。
赤龍真人在眾道目光注視下卻搖了搖頭:「為師只能保證,若有朝一日『坐胎功』成,一定馬不停蹄立刻趕回閭山。
除此之外,確切歸期某卻不能保證。」
蘇午聞言嘆息了一聲,未有再追問甚麼。
師父之意已決,他也勸阻不得。
船艙內的氣氛再度陷入沉默。
赤龍真人看了看周圍弟子,忽然從船上行囊中取出了一把舊琵琶,他咧嘴笑著,與眾弟子們說道:「先前鼎陽所授你等的那一首曲子,
你們該都還記得罷?
離別之際,不妨與某合奏此曲如何?
你們練習種種樂器,今下也該有些成果。」
『閭山七子』聞言,都紛紛點頭。
各自拿出隨身攜帶的種種樂器,
笛蕭聲中,
江水潺潺。
閭山群道的聲音傳過江邊兩岸,兩岸山巒間便是回音。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
蒼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