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問當官最重要的是什麼,唐毅多半會回答兩個字:關係。
政通人和,有了人和才能政令通達,正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一個好漢三個幫,在風雲莫測的大明朝,想要穩坐釣魚台,就離不開綿密的關係網,就需要廣結善緣,到了關鍵時候,才能一呼百諾,應者如雲。
歷來能坐穩高位的,幾乎無一不是有求必應的萬應公。
就比如晉黨領袖楊博,此老在高拱清算徐階的時候,出面回護徐階,而等到張居正要對付高拱的時候,又出面保下了高拱。至於徐閣老,更是甘冒奇險,救下彈劾嘉靖的海瑞。
難道這兩位政壇大佬都聖母病犯了,要做爛好人嗎?
顯然不是,就好像去葬禮哭靈,不是給死人看的,而是做給活人的。
就比如張經來說,此老幾十年宦海沉浮,他的門生故吏,至交好友,數量多如牛毛。而且他常年在西南領兵,狼士兵對他敬畏無比。而且此老剛直不阿,為官清廉,無論朝野,都有很多佩服他的。
如果能在張經落難的時候,拉他一把,幫著老頭子躲過殺身之禍,哪怕張經從此致仕,也會留下急公好義的名聲。文官之間最講究知恩圖報,幫了張經,就等於幫了無數人,這筆買賣非常划算。
這也是唐毅積極籌謀,不辭勞苦的原因。只是他低估了嚴黨的喪心病狂,也低估了張經的決心,唐毅清楚地記得,昨天張經帶著他們到了一座寬敞的房間……
桌案上面擺著碩大的軍用地圖,江南浙江一目了然,張經興沖沖給他們講解情況。
&之,文長,倭寇盤踞海上倭巢,易守難攻。大明水師守御有餘,而進取不足。不能指望他們跨海遠征,消滅倭寇。故此老夫採用示敵以弱的計策,誆騙倭寇上岸,然後才能一舉殲滅。你們看,我們防備倭寇的主要有四地,其一是金山衛,其二是吳淞口,其三是劉河堡,其四是白茆港。」
張經一邊說著一邊畫出了一個巨大的弧形防線,而後說道:「在金山衛東北是拓林堡。再往北是川沙堡,此兩處的倭寇多達兩萬多人,倭酋名叫徐海,此人早年出家當和尚,還有個法號就明山,為人狡詐兇殘,打仗很有一套。為了能拿下拓林堡,全殲徐海。老夫已經任命俞大猷為總兵,招募水師一萬人。增加三百艘福倉沙船,聯合江北水師,封鎖長江口,防止倭寇向內地流竄。」
唐毅仔細觀察,以俞大猷的兵力和指揮能力,足以擋住倭寇向北逃竄的道路。接著張經又往下說。他派遣浙東兵備唐慎,大將湯克寬,水陸人馬一萬五千,並民夫三萬,在吳江和太湖之間設防。擋住倭寇向西的路徑。
在南方,則是由提督趙文華,巡按御史胡宗憲,加上湯克寬和彭翼南,守衛嘉興。隨著張經一點點講解,一張超級大網已經鋪開。
三面的明軍,都是江南的精華所在,總數超過五萬。只要運用得當,不愁不能全殲倭寇。
對於勝利,唐毅沒有任何的懷疑,真正讓他憂心的是京城,張老頭長於謀國,拙於謀身,下場如何,不能不讓人擔憂。
反倒是張經,意氣風發。
&夫苦心布置天羅地網,豈是宵小之徒,無知鼠輩能看清楚的。該如何用兵,老夫自有錦繡韜略,只等此一戰成功,東南的的局勢立刻扭轉。試問誰還敢彈劾老夫,光是東南的百姓就不會放過他們!」
張經抓著唐毅的肩頭,笑眯眯說道:「行之,胡宗憲那傢伙滑的很,他借著你傳信給老夫,那老夫也勞煩你給傳個信,告訴胡宗憲,老老實實的,要是再和趙文華一條道跑到黑,老夫不介意讓他回家賣紅薯!」
看著張經信心滿滿的樣子,一肚子話都憋了回去。唐毅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晚了,此一戰老頭必定要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但願能如同老頭所想,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從此張經在東南說一不二,一言九鼎……
時間飛逝,唐毅在嘉興住到了第五天,城外突然傳來了猛烈的槍炮之聲,喊殺驚天動地,整個城池都在顫抖之中。
唐毅的小院,徐渭緊握著寶劍,一副捐軀赴國難的悲壯架勢,沈林找了一把短劍,凝眉瞪眼,就連小毛驢都受到了驚嚇,低頭大腦袋,躲在唐毅的身旁,不時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主人,發出一聲聲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