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心學代表了尊重人性,貴乎自我的理想主義,實學則是代表了重視實際,強調實用的現實主義。
而唐學,則是居於二者之上,以理想為指引,以現實為依據,勾畫出一條通往理想的康莊大道。
摒棄心學的空泛,打破實學的保守,又調和二者,融會貫通,難怪高拱讀過唐學三書之後,翻出要皈依唐學的感嘆。
要說就沒有人反對唐學嗎?
有,還很多!
比如唐毅從經濟入手,提出社會分工,闡釋朝代興替,主張徵收工商稅賦,加強朝廷權力,擴大官吏數量,對社會進行有效管理……這些全都觸及了理學的根基,不尊天數,不講仁義,大談理財,豈不是棄了孔孟,而去推崇楊朱嗎,保守的讀書人萬萬不會接受的。
更令人感到過分的是唐毅居然寫了《貨幣通論》,堂堂六元,去研究金錢!讓那些高高在上,恥於言利的讀書人情何以堪。
從《國富論》出版之後,就有一大群人整天聚在一起,準備向唐毅發難,徹底把他的妖妄之言批得體無完膚,一無是處。
只是一想到對方的身份,他們又猶豫了。
唐毅頂著文魁星的光環,立了偌大的功勞,又因為勸諫嘉靖,被趕出了京城,他身處逆境,自強不息,著書立說,本就是很感人的事情。再加上唐毅是心學的新一代領袖,身後有無數心學大佬和門人弟子,沒有準備充分,隨便開戰,里子面子都要丟光了。
說起來諷刺,明明在討厭唐學,這幫人卻要把唐毅的書買回家裡,仔細研讀,人都說最了解你的是敵人,而不是朋友,如此看來,此話不虛。
白天看,晚上看,吃飯看,上廁所看,看了那麼長時間,可令人驚訝的是「批唐」的浪潮非但沒有出現,反而有些士人開始接受了唐毅的觀念……
這並非笑話,儒家一直以來,都主張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任何一本儒家的典籍,都充滿了民本思想。
唐毅的《國富論》重在富民,《賦稅論》重在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二者完全是民本思想的發揚光大。
從某種程度上,批評唐毅,就等於在批評孟子,還沒有幾個人用挖祖墳的勇氣。
再有唐學雖然火爆,可是畢竟初創,遠沒有深入人心,唐毅也出於半隱退的狀態,暫時沒有什麼威脅。
上面的大人物吃不准對唐毅採取什麼措施,下面零零星星的攻訐和謾罵,很快就被周邊讚揚的聲音給壓住了。
總體上來講,越是高層,越對唐學保持冷靜,因為他們也吃不准,唐學究竟是有利還是有弊……
越往下,越是民間,越是年輕的士子,對於唐學的興趣越大,推崇唐學的人越多。
隨著王錫爵、余有丁、羅萬化、沈一貫等人返京,以國子監和翰林院為基礎,形成了研究唐學,宣揚唐學的兩大基地。
王錫爵等人仿佛取經歸來的高僧,半個月的時間,大徹大悟,講起道理,滔滔不絕。言語之中,對老師的崇拜簡直超過了王陽明,把唐毅視作中興大明的不二人選,大有「唐公不出,蒼生如何」的架勢。
……
&父,青藤先生來信了。」琉瑩握著一封信,笑道:「恭喜師父,名聲大噪,天下歸心,有人已經上書,要召師父回京,您老人家可有心思?」
唐毅放下了毛筆,揉了揉酸脹的眼圈,「我看是你想回京吧?琉璃苑沒了你坐鎮,聽說都要開不下去了。」
&門了更好!」
琉瑩嬌笑道:「這裡山清水秀,鳥語花香,住了幾個月,心曠神怡,神遊物外,人在畫中,最好住一輩子!」
小站周圍,哪有說的那麼好,都是荒蕪的灘涂,除了蘆葦就是蘆葦,她不過是心情好了,看哪裡都是春天罷了。
唐毅也是寫書寫得傻了,竟然沒有聽出弦外之音,反而一本正經地思量起來,半晌搖了搖頭,拒絕了提議。
&學剛剛起步,要想深入人心,讓天下人真正接受,還需要一番功夫。火候不到,貿然回京,朝中一堆爛攤子,我可沒辦法收拾。做多多錯,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聲望,又會土崩瓦解。眼下我每做對一件事,就會增加唐學的光環,每做錯一件事,就會讓唐學暗淡一分,所以不管多少人上書,